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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這般爽,趁明月、挾清風匆匆歸去,與人與己,都乾淨了當。此時此地,雖無丈二白綾,但有一江碧水。古今多少英雄豪傑、志士仁人,藉此息怨憤,了殘生,屈原投江,陸秀夫蹈海,何等高潔。可是,她又覺得自己遍體汙垢,與英雄豪傑並提,那是對志士仁人的褻瀆。不過,如果能借大自然的聖潔的清亮亮的碧水,洗儘自己通體的髒汙。自己赤條條、乾乾淨淨到這個世上來,又能赤條條、乾乾淨淨地回去,這應該是她最佳的選擇。她想停當後,便急忙折向橫街,大步向昆江走去。
橫街很窄,穿堂的朔風野大。她踏著白慘慘如霜的月光,逆著冷颼颼似冰的北風,牙齒格格地磕碰,渾身驟起了雞皮疙瘩,拖著如灌了鉛的不聽使喚的雙腿,怎麼也走不動。就在此時,她的腦海裡又興起了另一種波瀾。她痛切地想,這二十多年來,自己蠢笨無知,處處掉進別人設下的陷阱,今晚葬身昆江,那是咎由自取。可是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他卻無辜,他應該有生存的權利。螻蟻尚且偷生,崇尚人道的政府,處決女囚,也要在她生下孩子之後。就在這個月裡,孩子就會初露人生的曙光。她不能充當劊子手,沒有理由在兒子未見天日之前,親手將他殺死。虎毒不食子,她有什麼理由不將孩子親手養大?縱使她有千條萬條理由該死,可沒有一條理由,她不讓兒子出生。她不能死,無論如何不能死,她該頑強地活下去!明天一早她就搭船回學校去,去掃廁所,去餵豬,去幹那些沒有人乾的牛馬活,去遭別人的白眼,任那些黑良心的任意蹂躪。即使遭遇千磨萬難,即使死一百次,她也要護著孩子,讓他長大成人。她雙手本能地護著孩子躁動的肚子,神經質地對著兒子哭訴著,兒子呀,以前,太多的不如意的事,把你媽媽逼成了瘋癲的狼,媽準備狠心地將你殺死!媽媽真的對不起你,我的可憐兒子!
她這樣悽悽地自怨自艾,這話痛楚地說了一遍又一遍,悲傷的淚水流了一趟又一趟,猛抬頭,只見石虎碼頭的黑黢黢的候船室,如一隻兇殘的怪獸,張開了獅子大口,踞在那裡。她嚇得頭髮根根豎起,立刻停住了腳步。她想,那戴著執勤字樣的紅袖套的黑炭頭,一定還在裡面,此時貿然前去,她的身份定然被他識破,他將嚴詞進行訊問,她還怎麼能順利回家?此時她發現碼頭下游不遠處,有隻躉船,那是一個工廠擱抽水泵,從江裡抽水的機房麼?白天抽水,有人守候,晚上不抽水,人去船空,不妨暫時到那裡過夜。
她來到機房,機房和旁邊的休息室緊鎖著,就坐在機房面南的躉船邊緣上,因為這裡背北風。她望著對岸的懸崖上有條窄不盈尺的曲曲折折的路,這是她上學的必經之路,一年半里,每日一個來回,少說也走了八百遍。特別是一個月夜,讓她終生難忘。記得那時一個由學生組成的合作化宣傳小組,課後宣傳歸來,正是這樣的明月,正是這樣的清風,大家在這條險仄的小道上小心翼翼地攀緣,她就是其中的一員。峭壁上樹木蔥蘢,樹影廕庇,仄徑又凹凸不平,雜草叢生。她一腳踩虛,整個身子懸空,雙手只攀緣著路邊的一棵小樹。是竹海眼明手快,把她拉了起來,才免於摔下懸崖,沉入江底。要是當年墜崖犧牲,豈不是一了百了?也許那時學校認為她因公殉難,還會為她開個追悼會,她還能在師友的心中會留下美好的印象。可遲至今日,她清清白白地自投清流,可別人也會咒她畏罪自殺,比狗屎還臭,連蟲豸都不如。這人世真是漫天的迷霧,無邊的黑夜,真的怎麼也走不出的迷宮。其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究竟誰能把握,誰能說得明白?竹海當年救了她,當時她心裡萬分感激,如今倒覺得他著實害了她。要是當年永沉水底,她該少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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