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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乘坐海軍的戰船從琅琊北上,許黻被捆在船首的大連弩前,皇帝要為他示範怎麼射鮫魚以便順利到達太陽國。連弩這個東西,許黻是很瞭解的,它利用巧妙的機關節省射手的體力,所以病懨懨的老人拉動連弩時很輕鬆。船開了一整天也沒見到一條大魚,皇帝一句話也懶得說。晚上皇帝夢見與海神搏鬥,佔夢的博士說海神就是大鮫魚,除去此物,仙藥必可求。船隊沿著弧形的海岸線行駛,到之罘,海面上突然水柱沖天,一群小島般的鮫魚浮上來了,它們的目標如此龐大,皇帝根本不需要瞄準。他勁弩連發,射死了一條,他像孩子似的高興起來。&ldo;看吧!看吧!真人還沒老呢。這個東西裝在你的船上怎麼樣?你去張羅童男童女吧。&rdo;就這樣,許黻投入了煩瑣的具體工作。他在無棣溝搭建造船臺,興建千童城收羅童男女。皇帝射完大魚後,就不再親自過問了。
皇帝滿懷著活下去的希望,踏上了歸途,這是從海邊向西深入大陸的旅途。左丞相李斯、中車府令趙高、十八公子胡亥、若干宦官、博士及隨從陪伴著他,六千侍衛前後警戒。皇帝的肝越來越疼,他的外表比許黻在琅琊臺上看見的還要可怕,他的肉體正在被丹砂侵蝕著,接近枯萎。巡視的路線正被一隻把仇恨當成水來喝的獨狼關注著,有浩浩蕩蕩的侍衛跟著,皇帝想隱瞞行蹤都不可能。迄今為止,他還處在地勢明朗的安全地帶。隨從們考慮得更多的不是皇帝的安全問題,而是什麼時候立遺詔的問題。他們加快返回鹹陽的速度,但是到了昔日的齊、趙交界地帶,他們不得不停下來,皇帝忍受不了車輛的顛簸了,他拉鈴叫來趙高,用近乎哀求的聲音下令:&ldo;找個有床的地方。&rdo;
這是沙丘縣境內。皇帝不知人們把他弄到了什麼屋子裡,他只注意疼痛。晚上,他疼得抽出佩劍,往床上、案上、燈上一通亂砍,沒人敢勸。不過如今他的力氣連案角都砍不下來了,過去他曾一劍將荊軻砍成兩段。沒有人敢提醒他該立遺詔了。就連盼望成為太子的胡亥也不敢提起此事。大家都知道:皇帝討厭&ldo;死&rdo;這個字。經過這番掙扎,他的肝痛漸漸平息了,力氣也耗到了最後。他從方格木窗上看見了明朗的藍天、赤黃的土牆、閃耀著光斑的爬山虎和不知名的花,甚至有一株狗尾巴草在風中探頭探腦。他從來沒有這麼放鬆、這麼舒適過。想起流放親生母親、斬首十萬、活埋人的事情,恍如隔世,連&ldo;始皇帝死而地分&rdo;的石頭也不那麼可惡了,因為他們說的是對的,在過去的一個黑夜裡,他的使者還遭遇過山鬼,聽見&ldo;今年祖龍死&rdo;的話,這些都是對的,上天的意志是不可違拗的,在伐盡湘山樹的年代裡,在嘲笑山鬼&ldo;不過知一歲事&rdo;的時候,在踩爛龜甲的時候,甚至在射魚的時候,他還以為帝王能與神靈抗衡呢,今天,在時而漂浮、時而沉墜、時而發散、時而凝聚的狀態中他肯定了命運。繚繞的煙霧以及先王的微笑、蒸騰的熱風以及非人間的呼喚,都是那麼真實可信。他暗自承認:許黻不會有第三次機會騙他了。有一天胡亥聽見他說:&ldo;把那塊肉去掉。&rdo;還有一次他在昏迷中命令:&ldo;別讓那些綠人跟著我。&rdo;這時候他連稱呼也改成&ldo;我&rdo;了。在他非常清醒的時候,認出了床邊的李斯,李斯好像聽見他說:&ldo;扶蘇是對的。&rdo;
李斯大惑不解地瞧著他,他的嘴又動了動。
&ldo;殺得太多了。&rdo;李斯從他的口型中推測出是這句話。
他主動提出立遺詔了。這事,只對趙高、李斯說,趙高掌管著玉璽,只有加蓋了玉璽的詔書才能生效,李斯則是必不可少的證人。皇帝還有力氣口述,還有力氣睜開眼皮檢查李斯書寫的詔書,大意是:&ldo;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