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1/5 頁)
大漠祭 第二章(4)
方才要買兔子的婦人說:“行了,今兒個還輕著呢。……來,我買一個。”遞來十塊錢。憨頭給了她一隻,問:“誰還要?” 沒人應聲。靈官出口橫氣,一把搶過兔子,狠命一扔。一個紅紅的拋物線划向街面。幾輛車駛過,兔子成了肉漿。
走了一段路,憨頭怨靈官不該扔兔子:“說不準還能賣十塊錢。”靈官氣恨恨地說:“錢!錢!你眼裡只有錢。”“沒錢能成?這年頭,沒錢,能活?”“要是連個人都不是了,要錢幹啥?”說著,他長出一口氣。
二人無語。進了農副商場,買了棕皮,坐車,出城。
(4)
從公路通往村子的河灘,是一個典型的亂葬崗子。墳堆密密麻麻,裡面埋著靈官認識和不認識的許多曾活過的人。看到這些人共同的歸宿,靈官的氣消了。是的,無論強的、弱的、打人的、捱打的,最終的結局僅僅是一堆骨頭。無謂的爭鬥,有啥意義呢?
憨頭並不知道靈官此刻的心態,勸他:“算了,就當給了孫子,就當叫小偷偷了。生啥氣呢?”靈官笑了:“還想那事呀?我都忘了。”憨頭說:“忘了就好。不就十塊錢嗎?叫那驢攆的吃藥去。”說完,嘆口氣,想說啥,但四下裡望望,咽口唾沫,慢騰騰前走,若有所思。
亂葬崗已不是完整的河灘了,東一個坑,西一個窪,千瘡百孔的。這是村裡人種辣子時取沙所致。按說,沙灣並不缺沙,不用費恁大的勁。沙海環繞,舀一瓢就夠用一年。可村裡人卻寧願掏河壩。因為草木的屍體融入沙中,沙自然肥沃許多。只是委屈了這灘。風一起,沙騰空,天地便混沌一團了。
在經過一個塌窪的沙窪時,憨頭又駐足了。
靈官知道憨頭有話說。而且,他也猜出內容與他的病有關。但靈官不想先開口。憨頭是內向而敏感的,稍不小心,就會傷害他。憨頭四下裡望望,欲言又止。靈官說:“有啥話?放心說。沒人拔你的牙。”憨頭咬咬牙,一軲轆肉突現臉上,問:“你知道我得的啥病?”“不知道。”靈官說,但馬上又補充一句:“噢,你不是肋窩裡疼嗎?”
憨頭認真地望他一眼:“真的?你的同學沒說啥?”“說啦。”憨頭睜大眼睛:“說啥啦?”“說他的女朋友要三金啦,就是金戒指、金項鍊、金耳環。可他沒錢,惱苦得很。”“還說了啥?”“還說他們兩個月沒發工資。”“再呢?”“沒了。”“真沒了?”憨頭長出一口氣,眯了眼,望遠處,嘴唇不自覺地動著,像沒牙老奶奶嚼大豆。靈官知道那是他的思考習慣。許久,憨頭說:“其實,也沒啥。大夫叫我做個肝功化驗。我想,算了,開兩付藥。花那麼多冤枉錢幹嗎?再說,才稍微有些不舒服。”
靈官忽然覺得憨頭很可憐。在未婚的他看來,這病沒啥大不了。可憐的憨頭,想處心積慮地瞞一件瞞不住的事。瞞得了一世嗎?當然,靈官能理解憨頭。他想起了小曲兒“王婆罵雞”中的那句話:“姑娘偷吃了老孃雞,嫁個男人沒球事。”這是“王婆罵雞”中的毒咒,前幾句是:“文官偷吃了老孃雞,八抬大轎壓死你。武官偷吃了老孃雞,兩軍陣上折了你…… ”這樣看來,姑娘嫁個沒球事的男人便等同於死亡了。他想安慰憨頭,但對方既在躲閃,便只好說:“不舒服也該檢查。查出病因,才好下藥。”
憨頭不答,眯了眼,瞅瞅遠處來的一個黑點,說了一句叫靈官莫名其妙的話:“媽媽想孫子咧。見了人家的娃娃,抱住就不丟手。她嘴裡不說,可我心裡知道。”
大漠祭 第二章(5)
靈官說:“她又不是沒孫子。不是有引弟嗎?”
“那是外孫女。咋說也是個外的。她想的是家孫。”
“那也不是個難事呀?”
“當然不是個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