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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五下午嚴楷收到沈言殊簡訊,問他週六晚上有沒有空,想請他一起去看一位華裔鋼琴家在本市的巡迴演奏會。
嚴楷對著手機螢幕笑,正好秘書小姐走進來撞見這一幕。她看出老闆開心,於是毫無忌憚地開玩笑說,您怎麼一臉奸計得逞的樣子。嚴楷答我可不就是奸計得逞嘛,你查一下我的日程表,看明天晚上有沒有安排。
秘書小姐回答說沒有。
嚴楷揮揮手,那幫我加上一條吧——私人約會。
秘書小姐邊寫邊狡黠地眨眼睛:那一定是和未來老闆娘一起了。
嚴楷很正式地欠欠身說:“鍾小姐,借你吉言,如果成了一定給你加工資。”
他們約在音樂廳前面的圓形廣場碰頭。沈言殊穿了一身深藍色帶條紋的休閒西服套裝,窄身的剪裁很顯腰身,繫了同色系的蝴蝶領結。嚴楷看到他時不禁眼前一亮。之前幾次碰面多是在工作場合,看慣了他穿普通黑色正裝的樣子,現在換了這麼一身倒越發顯得氣宇軒昂了。
沈言殊走到他面前,有些侷促,說了聲Hi。
嚴楷突然萌生惡作劇的念頭。兩人距離一步之遙,他伸出手,沈言殊有一瞬間以為他要摸自己的臉,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不料嚴楷只是觸控了一下他頸間的領結然後迅速收回手:“這個很好看。”
沈言殊愣了一下才回答:“啊,謝謝。”
嚴楷臉上的笑容擴大:“你好象很怕我。”
“……我沒有。”
“那太好了。”說完他若無其事地攬他的肩:“我們走吧。”
他感到身邊這個年輕人在他臂彎裡再次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放鬆了下來,同嚴楷討論起今天晚上的演奏曲目。
啊,他真有趣。
當晚音樂會的主角,女鋼琴家已經六十多歲了,年輕時在國內曾經度過一段十分艱苦的歲月。後來她定居在歐洲,喜歡她琴聲的人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租給她一間地段優越的小公寓,推窗即是塞納河,她每天都可以對著靜靜流淌的河水練琴。
聽音樂會的一大好處,是兩個人都不必說什麼話,一起安靜專注地做同一件事情。這是沈言殊所中意的。
中場休息的時候他們有了一點交談。
沈言殊略帶抱歉地說:“剛才都忘記說了——我想你這種人去聽音樂會肯定都是坐最前排位子的,跟我坐後排真是委屈你了。”
嚴楷說:“哪裡,又不是出門看戲。別說這些見外的話。”
沈言殊說:“不過我確實是自作主張,事先也沒有問過你。”
嚴楷說我的確喜歡古典樂,大學時期是洛杉磯愛樂的常客。
沈言殊問:“那你喜歡今天的演奏嗎?”
嚴楷低頭看了看舞臺,上面只靜靜地擺放著一架鋼琴:“你知不知道她曾經說過——她說巴赫和老子是通的。中國人喜歡搞這些東西,什麼都通,東方西方,書畫音樂,都能通到一起去。不過我的確覺得中國人彈出來是不一樣的。精神氣質就不同。就像水一樣,無形無跡卻充盈在天地之間,有一種微妙的和諧。復調音樂也是這樣的,它們遵循某種規則,許多不同的音在同一時間一起出現,卻完全不覺得雜亂,只會讓你覺得它本來就是該在那兒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所以你是很喜歡的。”
“我是外行,也只能說出這些不著邊際的形而上的東西。具體起來也只有兩個字,就是好聽。”
沈言殊笑:“其實只要好聽就夠了。”
嚴楷點點頭:“是的,只要好聽就夠了。”
沉默了一會兒嚴楷又說:“她也吃過很多苦頭。似乎人們普遍都覺得,苦難能讓藝術家取得更高的成就。”
“人們普遍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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