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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老人像看一出皮影戲似的看著眼前的鬧劇,始終未發一語,只是費勁地想把身子挺直些。等到李秀從屋裡出來時,曾經帶給興安女人無窮慰藉的命根子已經成了屋簷下的一攤五顏六色的爛泥渣。她衝著禾機破口大罵:“該死的,你是狗屌出來的嗎?人家都想光宗耀祖,你倒好呀,當祖宗的東西全是見不得人的。”
禾機只是皺了皺眉頭並不答理,任憑老奶奶當眾數落自己。末了,他又把目光轉向自家門口旁兩尊真人大小的石雕門神,跟手下人介紹說那是出自國民黨反動派將領之手的牛鬼蛇神,杵在這裡實在有辱革命世家的門庭。
“給我砸了。”禾機話剛出口,手下人還沒反應,李秀搶先動了手。只見她發了瘋似的衝上來,幾乎是跳起來打了禾機一耳光,大聲喊道:“你叫他們先砸了我吧,你這戳眼珠子的東西!”
李秀就這樣口不擇言地昏罵著,禾機知道自己不走,她是絕不會收口的,只好先行撤了。他回頭安慰手下的同志們說:“要搞好乾群關係,我們就必須掌握好工作方法。”
此話並非搪塞之語,半個月後,恰逢李秀孃家一侄孫輩辦喜酒。禾機受邀後暗暗高興,因為他料定了奶奶和將軍伯父是喜宴上必不可少的貴客。
李秀從南衝村返家後感覺不對勁,心中發虛,總好像家中少了什麼東西卻又想不起來,她進進出出四處打量了整整兩天才發現兩尊與真人等大的門神終究沒能鬥過凡人的算計,已經粉身碎骨變成了一條嶄新的通往茅廁的礫石路。在這個沒有門神護衛的家中,李秀失去了安全感,時時刻刻擔心那些妖魔鬼怪竄進屋作威使壞。除了常常拿丈夫出氣,李秀想不出別的招。兩位老人便在床上以拌嘴來打發漫漫長夜,整宿為子孫們的不肖而相互推諉責任。最終夫妻倆幾乎達成了共識,即當初在年輕氣盛的歡娛中孕育出來的其實是無窮無盡的苦難和煩惱,“多子多福”是最騙人的古話。
不過,對禾機的所作所為譚世林還是保留自己的看法。儘管不可取,他仍願意將其視為一個幹部爭取上進的表現,是對時局風向的正確而無奈的把握。早在禾機轉幹的頭一年,他就好幾次告誡過孫子:“在官場折騰可不是鬧著玩兒,那屁股比腦袋更重要,尤其在政策多變之秋,萬不可愚蠢到自作主張。要知道妄自揣摩上意,庶幾與賭博無異。”
譚世林毫不懷疑,禾機早已熟諳此道。因此,他在枕邊這樣替孫子說話:“禾機這孩子呀,就像女人的屁股,只有一分為二,又合二而一地去看,才會順眼,否則就真不知是什麼東西了。”
李秀總以為只要將軍兒子出面說句話,禾機就不敢造次了。於是一日三次跟代文嘮叨家中的煩心事。但代文彷彿失聰了似的沒有任何反應。在他看來,禾機砸碎門神石雕就跟當年譚恆燒燬他的詩作是一碼事,只不過是幫自己抹去了一些留在人世的痕跡,不足掛齒。他白天若不進山打獵就到譚吉先生的書房中打發時間,期間無意中看到了代超留下的半部遺作——《內傷》,就饒有興趣地開始了閱讀。入夜,則一如既往陪代群下棋。他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麼代群一聽到雞叫就驚恐地起身離去,一邊還回頭叮囑他把半拉子棋局記好了第二晚接著走。他掃興地問:“你都死了,你還怕什麼呢?”
一種忽近忽遠的聲音從窗外飄進來:“我怕生啊!”
《內傷》寫到西安事變時戛然而止,令代文唏噓不已。燕子在廳屋樑上餵食雛鳥的唼喋聲好幾次打斷了他的沉思,但因歲月和失望而產生的惰性使他輕易地繞過了現實的喧囂,很順暢地就滑入到懷舊的陷阱裡,他記起的不是廝殺的血腥戰場,而是延安楊家嶺的微弱燈火,王家坪的簡陋舞會和延河兩岸光滑的鵝卵石。他常常為自己想不起那些齎志而歿的戰友們的名字而難過,卻從不會懷念戰爭。
一念之間,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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