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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鷗從來不是口訥之人,但段太太的驚人語速讓她一個字也插不進。餘家英的臉湊近看是微微生了一圈鬍鬚的,紅潤的嘴唇被淡黑的唇須襯得越發紅潤。她的相貌和生命都那麼濃墨重彩,跟她相比小了十多歲的曉鷗無論形象還是健康,都比段夫人顯得久經風雨褪色顯舊了。
〃你以為共產黨的天下容許你這種賭場來的女人搞恐怖?〃餘家英說話時把自己豐厚的胸都甩動起來。膠東口音並不妨礙她表達都市人的政治自覺性。〃你以為我們的地盤上讓你搞媽閣黑社會?〃
段凱文之類到媽閣就是專門幹他們地盤上不讓乾的事。曉鷗從受驚失語到存心失語,看餘家英還怎麼往下罵。
〃告訴你,老段別說才玩掉那點兒錢,就是玩掉一個樓盤,兩個樓盤,咱都玩得起!你至於嗎?揹著老段到我這兒來打聽他,打算跟我告他刁狀,順帶挑撥我們夫妻關係是不是?卑鄙玩意兒!〃
曉鷗明白自己對付段凱文的手段沒什麼檔次。她對此坦蕩得很。賭場不是個培養高貴品質的地方。等餘家英紅潤的嘴角漸漸出白沫,白沫漸漸濃釅好比牛奶發酵成乳酪,她冷靜地承認賭場確無好人,只有稍好的人,賭徒和賭場老闆都包括在內。等餘家英的第一輪膠東腔指控掃射過去,曉鷗向她解釋了賭場的法規和行規。
〃我家老段到底欠賭場多少錢?〃餘家英似乎要開啟錢包,拿出錢拍到曉鷗臉上。
曉鷗幾乎脫口說出數目,但忍了回去。她還想做人做得稍微漂亮點,讓段凱文更無地自容。段總欠的不是賭場的錢,是私人的錢,曉鷗這樣不著痕跡地把段太太的提問轉移了方向。段凱文除了錢數,其他都向老婆主動交代了。段本來就幾倍地強勢於餘家英,這點誰都看得出來,因此強勢者主動向弱勢者袒露一次劣跡,給弱勢者一次仲裁自己的權力,弱勢者只有感動得心碎。段凱文明白他所有弱點都能得到妻子的原諒(幾乎所有弱點),因為妻子一直自知不太夠格做段太太,因為她一直在隱隱心虛地做著段太太,她不可能改變自己過低的起點,不可能吃學文化的苦頭……這種苦頭比老家扛重活的粗重苦頭難吃多了。所以段凱文每暴露一項弱點就使她感到做段太太更夠格一點,他們在婚姻裡的地位也更平等一點。這兩年,段凱文被網路、報紙、電視變得越來越公眾化,在餘家英這樣實誠的女人眼裡越來越虛幻;因此他每犯一次錯誤,每重複一次舊弱點或生髮一個新弱點,餘家英感到的卻是他人性迴歸,感到他終歸跳不出血肉之軀的侷限,是有懈可擊的。段凱文似乎也懂得自己的弱點在妻子眼裡是弱,這弱刺激了她的強,她強悍地對丈夫護短,就是她在對丈夫示愛。段凱文在她梅曉鷗把餘家英拉入她的戰壕之前,就把妻子拉成自己的壯丁,替他擋子彈,替他衝鋒。何況她梅曉鷗根本拉不動餘家英。何況她梅曉鷗連拉的妄想都沒有。
〃告訴你,你再糾纏我家老段,我饒不了你!〃
餘家英在酒店大堂里拉出個場子來。本來是私下的對質和洩憤漸漸往公眾批鬥轉化。
〃跟我說行規!什麼行當啊我問你?揹著人家老婆勾引人家男人去賭博,你是幹這行的吧?騙了多少人到那個叫什麼媽閣的鬼地方,教他們賭,讓他們輸錢,他們不輸錢你掙什麼錢啊?!是不是?!〃餘家英此刻很少面對曉鷗,大部分時間是面對四周看客,因此她在人群中的空地上游走。演街頭活報劇的演員一般也很少面對跟她演對手戲的角色,而是像餘家英這樣打轉,確保自己的演出能送達每個觀眾。
〃你還來跟我們要債?我們沒跟你算賬就是我們仁義!你教壞了多少男人?!我孩子爹苦出身吶,哪兒知道世上有個叫什麼媽閣的地方?哪兒知道有你們這種行當的女人專教人不學好,學賭,學瞞著老婆孩子扔錢!要不是我男人自己跟我坦白,你還不定怎麼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