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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佛爺就燒香的人,既然想出手自己的字畫兒,他先得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看準了兔子再撒鷹。見皮特陳的頭一面,他便放出條長線兒。放長線兒才能釣大魚嘛。馮爺的精明就在這兒呢。
怎麼說他放出的是“長線兒”呢?就是老拿食兒在他眼面前晃悠,勾引著他,饞著他,等把他的胃口和慾望都調動起來了,他才下竿兒。
馮爺先告訴皮特陳,他手裡的藏畫很多,想要古代的,他有古代的,想要近現代的,他有近現代的,總之都是大名頭畫家的畫兒。可就是不讓皮特陳看,只跟他聊這些畫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皮特陳當然也懂畫兒,倆人越聊越投機,越聊越知己知彼。一連十多天,皮特陳幾乎每天請馮爺吃飯,今兒“全聚德”,明兒“新僑飯店”,後兒“老莫” 22 ,京城有名兒的飯店飯莊快吃遍了,馮爺這才讓他看畫兒。
當然,馮爺只是選了幾幅他想出手的畫兒讓皮特陳上眼,最後皮特陳選了一幅王石谷的山水和兩幅吳昌碩的花草。
王石谷是王翬的字,他的號有“耕煙散人”和“烏目山人”等,是清初著名山水畫家,與王時敏、王鑑、王原祁並稱清初“四王”。“四王”都秉承了董其昌的畫風,而且都沾親帶故。王時敏和王鑑是董其昌的朋友,王石谷是王時敏和王鑑的學生,王原祁是王時敏的孫子。“四王”的畫兒風格相近,筆墨技法又有區別。王石谷善於臨摹宋元名家,以簡淡清秀自成一格。他最初是民間的職業畫家,被王時敏和王鑑發現,推薦到宮裡,曾給康熙皇上主繪《南巡圖》,名聲鵲起,流傳的作品不少。因為他是江蘇常熟人,後人把他稱之為“虞山派”。
馮爺手裡有三幅王石谷的畫兒,他認為王石谷的畫兒帶有“摹古味兒”,雖然發展了幹筆渴墨,層層積染的技法,使審美趣味的表達更趨精緻,但筆墨之中仍顯匠氣,不如八大山人、虛谷、石濤等大寫意畫家的畫兒有意境。他之所以要出手王石谷的畫兒,是他並不十分喜歡王石谷的畫風。
當然,清初“四王”在中國繪畫史上名氣很大,王石谷的畫兒,有很高的收藏價值。皮特陳見到這幅畫兒捨不得撒手了,包括那兩幅吳昌碩的花草,他都想收。
跟馮爺討價還價兒,雙方拉鋸,鬥了一番心眼兒,最後這三幅畫兒,皮特陳答應給馮爺一個整數兒,六萬塊人民幣。六萬,這在當時可是個大數。那會兒,工廠二級工的月工資才三十多塊錢。
馮爺的長線兒沒白放,釣上來的“魚”個頭兒不小。當然,馮爺不會白讓程立偉牽這個線,答應程立偉,只要這筆買賣成交,給他打六千塊錢的“喜兒”。
幾個人想得都挺美,可是他們偏偏忘了當時是什麼年代。三九天兒非要穿背心扇扇子,您想能不著涼嗎?沒等他們這筆買賣做成,大禍已臨頭了。
馮爺跟皮特陳的這種交易是私下進行的,屬於暗箱操作,雙方都按規矩來,不會對外張揚,但沒過幾天,這件事兒還是走露了風聲。敢情是街道居委會,不,那會兒叫居民革命委員會的主任鞏老太太發現了馮爺的蛛絲馬跡。
馮爺辦事兒不喜歡偷偷摸摸,跟皮特陳打交道也如是,鬥心眼歸鬥心眼,但該說的話他都擺在桌面兒上。他討厭小媳婦見生人,遮遮掩掩。為了讓皮特陳看他的藏畫兒,他帶著皮特陳到他們家來過幾趟。
那會兒的北京人穿衣戴帽,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差不多。說流行藍色兒的建設服了,您看去吧,滿大街都是一片藍。說流行穿“國防綠”的軍裝了,滿大街都是“國防綠”,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過幾年,又流行穿勞動布的工作服了,嚄,男的女的出門都是工作服。皮特陳去馮爺家的時候,京城正流行穿勞動布的工作服,連這位鞏老太太身上也架了一件工作服。可是皮特陳是香港人呀,他不會穿這個,人家是筆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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