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章(第1/4 頁)
曹植《七啟》既出,毫無懸念地在鄴城引起軒然大波。
起因是當日在玄武陂家宴上,曹植凝攢了數年之久的替父分憂之文思,於雨霧下一氣呵成《七啟》大作。曹氏兄弟競相傳閱後,讚不絕口,連一一向高傲的何晏,都心服口服地承認了曹植揮筆立成的文章造詣,也捲袖搦翰,揚言要模仿一篇。
曹彪、曹袞幾位公子則相繼抄錄數份,並傳示鄴城仕宦公子,加之曹植原本就在熱衷文學計程車族公子群中小有名氣,於是一傳十十傳百,相府四公子響應朝廷最新政令《求賢》作文,逞藻蓋壓前人的事便傳得沸沸揚揚。東城門口甚至都有初開蒙的學子謄錄《七啟》貼在牆上,供過往客商駐留觀賞。
東門迎春門,外設建安驛和草市,是中原各處與鄴城商貿文化往來都必經之處,曹植平日無差別結交的黑白兩道紈絝,不論是懂文章的還是不懂的,都在替他洋溢宣傳。動靜之大,以至鄴城文官無不覽讀《七啟》。在曹植的感召下,鄴城文士間掀起一陣“七體文”擬作潮流,都說文人相輕,實際上並不完全出於對曹植的捧迎,而是真正有政治嗅覺的文人,在暗暗角逐較真。
於是短短七天,便誕生了王粲《七釋》、楊修《七訓》、劉紹《七華》、傅巽《七誨》等優秀擬作。曹植把這些文章韋編成冊,一併上呈給曹操,還帶領王粲楊修等人一同進相府,為他們褒讚請賞。
這一年,曹植虛歲十九。
起初,見慣了曹植華麗文章的曹操在讀完《七啟》後,“但微頷之”,只是拍拍曹植肩膀笑著說“吾兒留心國事,甚好甚好”。而在鄴城輿論發酵數天後,曹操才突然意識到:在社會相對安定的冀州,文學竟可鍛造成一把利器,為他曹家在中原博取聲譽,並由文化催化政治,網羅天下名士。
昔年董亂,洛京文客莫不南下荊州避難,如今文壇新秀輩出,不正是重樹炎漢文化旗幟的最好時機麼?弘農的楊修、河內的司馬家、漢南的王粲、汝南的應瑒、河朔的陳琳、青土的徐幹、海隅的劉楨,這些都是後起的新秀啊。依著曹植的說法,明君舉名臣,劉協與曹操的關係,正是唯才是舉的最好例證。
於是曹操覺得自己本身是最大一把文學利器,遂命人私下整理自己年輕時所著述,與軍旅所作兵書一道抄錄,播傳鄴、許兩城。那些東西,以往只是在文武臣屬中流傳,而今是時候要將這些文字作用最大化了。
設天網,頓八紘,天下名士應盡入他曹家的彀中。奉天子以令不臣,假文章以招隱遺珠,此番《求賢令》以恢弘之氣度揚言“唯才是舉”方針,曹操總覺著差了點意思。是曹植,蕩袖高呼“世有聖宰,翼帝霸世”,慷慨宣揚曹操“贊典禮於辟雍,講文德於明堂,正流俗之華說,綜孔氏之舊章”是興復了漢邦舊秩序的,小兒曹植用文學的力量點醒了曹操——特別關注“天子”。
興許曹植只是無心罷,興許漢禮在曹植心目中,本就是從小到大的崇拜和嚮往。但無論如何,曹操已受《七啟》事件頓悟:文壇正統不當在許,而應在鄴,借文學籠絡士族子弟,培養下一代班子,這是長久之策。
曹操這才真正開始重視起他這個幼子來。
可那日高坐堂上,於諸子前,他仍舊是不動聲色地一笑。我遙遙望見曹操對曹植投去憫惜的目光,說不清是什麼怪誕的滋味,只是莫名擔心曹操動了把曹植當嗣子磨刀石的心思。
“許都來了天子信使,說要給你們兄弟中三人封侯。子桓——你怎麼看?”
曹操冷不防提問,教曹丕吃了一驚。
“封侯?”曹丕訝異地看了曹植一眼,結舌問道,“只因子建……寫了《七啟》麼?連天子也拜讀了嗎?”
曹操微笑:“自然不是,諫議大夫王朗、侍中華歆、侍中郗慮在月前上表給孤加三縣之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