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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皮特陳有點兒含糊了。倆人吃了幾次飯,在飯桌上討價還價,雙方都不肯輕易讓步,最後還是馮爺大度,又拿出兩幅清末小名頭兒畫家的山水畫兒和兩幅現代畫家的人物畫兒,還讓了五萬,皮特陳才拍了板,給了馮爺五十五萬人民幣。
五十五萬人民幣在當時可是個大數。那會兒,一個科長月收入不過百十來塊錢,“萬元戶”已算是富翁。馮爺一下兒到手五十五萬,在京城不能算首富,也得算大富了。
這筆錢,他一個子兒沒往銀行送,先到出國人員服務部,花高價給大嫂和石榴一人買了一臺進口原裝大彩電。當時彩電還是稀罕物,老百姓買黑白電視都要票兒,別說買帶色兒的了。馮爺給大嫂買彩電是報答大嫂多年來對他的關照。給石榴買彩電是感激她對自己的那份愛意,也感激她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然後他又拿出十萬塊錢,在東城買了一套四合院,其餘的都買了畫兒。五十五萬不過在馮爺那兒過了過手。
五十五萬,沒讓馮爺帶出富相兒來,他還照常穿著一身髒了巴唧的中式扣襟衣服,騎著那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腳踏車,在四九城滿世界轉悠,淘換書畫兒和古玩。當然,“圈兒”里人的事兒,他門兒清,他的事兒,“圈兒”里人葉門兒清。他倒騰書畫發了財的事兒在“圈兒”里人人皆知。知道他的那雙“陰陽眼”很“毒”,手裡的藏畫兒多,也知道他滿腹經綸,性情怪誕不經,懷裡不多揣著幾個心眼兒和幾個膽兒,輕易不敢跟他共事。
但是,很多人對他看走了眼,或者說一葉障目,被馮爺的假象所迷惑。其實馮爺並非沒有古道熱腸,很多時候也挺隨和,當然這得分跟誰。只要是他看上的人,他恨不能把心掏出來。
“文革”當中,不少大名頭兒的畫家都捱了整,尤其是1974年搞的那場批“黑畫兒”的鬧劇以後,有點兒名氣的畫家人人自危。
您會問了,什麼叫“黑畫兒”呀?
說起來真是荒唐可笑。“文革”當中,運動一個接著一個,林彪叛逃事件出來之後,緊接著在全國開展了一場大規模的“批林批孔”運動。林彪叛黨叛國,批他還有的說,後來把孔夫子也給捎帶上了。孔子在家排行老二,當時人們叫他孔老二。孔老二的儒家主張代表了舊的封建思想,倒騰兩千多年前的老底兒,批他也不是沒的說。
但是偏偏有人從畫家的畫兒裡看出了“階級鬥爭”新動向,比如老畫家宗其香畫了一幅《三虎圖》,有人認為林彪的“彪”字是三虎,《三虎圖》是為林彪翻案。再比如黃永玉畫了一幅《貓頭鷹》,有人認為,這叫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貓頭鷹又叫夜貓子。俗話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這是公開對抗“文革”。
這麼一來,有些人紛紛採取“革命”行動,把那些有名兒的畫家作品翻出來,照著前邊說的什麼“階級鬥爭”新動向琢磨吧,許多畫兒,越琢磨越有問題,畫座山說影射這個,畫棵樹說影射那個,居然挑出幾百幅有政治問題的畫兒,統稱是“黑畫兒”。當時還在中央美術館舉辦了批“黑畫”展覽,京城也在首都體育館召開了萬人大會,點名道姓地批“黑畫兒”。您想這麼一來,哪個畫家還敢動筆呀?
批“黑畫兒”的時候,馮爺還在新疆勞改,等他回到北京,這場風波已然消停,又有新的運動了。但是他從錢顥老爺子那兒知道了這檔子事兒後,心眼兒活動了。
那會兒北京人串門兒送禮時興送點心匣子。他拎著點心匣子,把他知道的京城大名頭的畫家的家裡走了個遍。瓜子不飽是人心。當時這些老畫家正冷落著呢,見一個不相識的年輕人,冒著遭批判的危險,登門送點心匣子慰問,心裡能不撞倒“五味瓶”嗎?不能說感激涕零,也得為之動容。而馮爺這樣做並非心血來潮,而是感同身受,完全出於對書畫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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