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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離世給親人的第一感受就是突然。
他們會覺得,一個好好的,會走會動,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就突然沒了呢,怎麼就變成了躺在棺材裡一動不動的模樣,叫不醒也不會笑了?
多半是被當頭棒喝砸到麻木了,回不過神,也感覺不到多少悲傷。
而真正可怕的是當這陣遮掩痛覺的麻木散了,去世的人曾經留下的點點滴滴慢慢滲透進來。
吃飯的時候習慣多擺了一副碗筷,看見空落的座位,才發現那個能一起吃飯的人已經不在,滿懷欣喜地回到家推開門,面對空蕩的房子,才想起那個會笑著歡迎他回家的人再也沒辦法看見了。
越是稀疏平常,越是無處不在,後知後覺的悲傷或許比剜去心臟還要痛苦三分,除了被時間慢慢磨平,蓋上塵埃,別無他法。
溫別宴陪著餘惟回到院子,準備把柿子樹下的那把椅子搬開。
那雙手溫溫吞吞放上椅背便滯住了,沒了下一步動作。
餘惟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溫別宴只能看見他手上用力到指節泛白,手背隱約可見跳動的青筋。
心口被塞了一團乾澀的棉花,呼吸在經過這裡時被強制過濾,堵得人難受。
「哥」
「以後這個位置大概再也不會有人坐了。」
餘惟聲音忽然嘶啞得厲害,一字一頓都吐得艱難:「也不會有人搬著小板凳在旁邊一起乘涼,一起烤火,一起聽著蟬叫聊天,或者守著火爐看雪了。」
「下次再回來,不會有人再弓著腰扶門走出來笑呵呵叫我惟惟,問我這麼遠回來累不累,渴不渴,餓不餓,然後顫顫巍巍把我牽進堂屋,拿出準備了許久的吃的,說都是專門留給我的了。」
一滴眼淚砸在那隻手背上,溫別宴驀然紅了眼眶。
他拉住他的手腕,用力抱住他,努力想要填滿他的懷抱,補上破了洞漏著風口子,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溫暖都勻給他。
餘惟咬著牙地閉上眼睛,把整張臉埋進溫別宴的肩膀,濡濕落在脖頸,既冰冷,又滾燙。
「宴宴。」
他哽咽著,似乎是疼得厲害了,細細撥出一口氣,才能坦誠地向心愛人攤牌所有的無助與脆弱:
「我沒有奶奶了。」
那個從小看著我長大,會做好飯等著我回家,會溫柔地用毛巾幫我擦手擦臉,把所有最好的東西留著給我,佔盡我十八年來大半溫暖的老人
我再也抱不到她了。
那天下午,他陪著餘惟在那張舊竹椅上坐了許久。
聽他斷斷續續說了許多。
知道了後山有一顆只會長高不會結果的栗子樹,知道了他們一家在老家一直住到他小學畢業才離開,知道了他們老家房子是餘爺爺為了娶餘奶奶拼了命打工修起來的,也知道了餘奶奶心愛的那頂毛線帽原來是餘爺爺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爺爺那時候身體已經很虛了,沒有生病卻下不了地,又是冬天,什麼事都得奶奶操心,晚上還要幫他泡腳倒洗腳水,爺爺看著心疼,就託人買了一頂帽子,說要厚實些,能擋得住大風,吹不著腦袋。」
「結果那頂帽子買回來沒多久,爺爺就走了。」
「是奶奶守在床邊送走的,和奶奶走時一樣沒受什麼苦,奶奶也沒有哭,只是親力親為幫他擦了身體換了衣服,送上山時也帶著那頂毛線帽,沒讓風雪吹著頭」
老一輩的愛情沒有那麼多講究,大家各自守著各自的小家,各過各的活,各管各的人,一個走了,就繼續守著一起呆了半輩子的房子,把這輩子平平順順走完,兒孫生活也圓滿順遂,也就心滿意足,了無遺憾。
溫爸爸和溫媽媽是在當晚深夜趕到的。
紅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