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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攀的山,要走的路竟然被她看成掛在京都建康的一幅畫兒。。。
真是畫就好了呢。
手將畫一撕開,一個跨步就能到豫州了,平成老宅有燒得紅旺旺的爐火,有冒著熱氣的茶湯,有很軟很厚實的暖榻。。。長亭四周趴在木棍上,靜靜地打量了四周,破敗的村落、零零散散衣衫襤褸的流民、還有被風一吹就四下晃盪的籬笆柵欄。
這些才值得被畫進畫裡,讓旁人看看,讓安坐於室的貴人世家看看,看看他們會不會感到羞恥。
大風呼嘯,臉上涼呼呼的,頭巾險被吹落到雪地上。
長亭心下一嘆,她如今和那些出身低微的流民一樣,又憑什麼站在高處俯視憐憫?
長亭歇過幾許之後,把腿艱難地從積雪裡拔出來,力道一大,險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胡玉娘趕忙佝身去扶起來,邊扶邊笑話她,“非得逞強走外城,外城的積雪都沒人來掃!咱們這才走了還不到一上午,你便險些栽了三五個倒栽蔥。”
長亭臉上一紅。
她不擅走道兒,小長寧多是胡玉娘攙著抱著向北走,饒是如此,胡玉娘還要騰出一隻手來幫襯她。。。
腳板心鑽心地疼,腳趾和手指被天一凍,僵得什麼感覺也沒有了,長亭心頭明白這不是好預兆,便一路忍著指節腫大,兩隻手放在一塊兒使勁揉搓,手上好容易回了暖,緊跟著就撓心撓肝的疼和癢就來了。
長亭反手扶住胡玉娘,手一撞到東西,癢得像是血肉包裹這的骨頭在發顫發熱,小姑娘齜牙咧嘴地站起身來,使勁眨了眨眼睛憋住眼淚,再睜開時,眼前多了一隻小小巧巧,黃澄澄的雞蛋,轉頭看胡玉娘,胡玉娘衝她粲然一笑,頭巾將胡玉娘半張臉都擋住了,只能看見一排不太整齊的牙齒。
一出村落,她們便將昨兒夜裡順手牽羊的雞蛋給剝殼吃了,小長寧三兩口就進了肚,長亭便將自個兒那隻也給了幼妹。貧者亦不食嗟來之食,長亭吃不下去——她原先以為那矮胖婦人夜裡會順走包袱裡那十幾文銅錢,便只當作這三隻雞蛋是自個兒花了錢財買回來的,哪曉得那十幾文錢還在,玉娘順來的雞蛋便結結實實變成了她們手腳不乾淨偷的了。。。
偷這個字太重了,像座大山似的,壓得長亭喘不過去。
其實小長寧吃了,也相當於她吃了,丟的也是陸家的臉,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固執地自欺欺人些什麼。
可她也沒想到,胡玉娘當時也沒吃。。。
長亭面上頓生緋紅,趕忙擺擺手,“你吃吧,你吃,我不餓。”
胡玉娘笑得咧開嘴,湊過身來向長亭耳語,“我今兒一早起來就去那胖嬸子打水灌缸,她要給我五文錢,我沒要。。。就當抵了這三隻雞蛋的錢了。。。”說著就悶聲悶氣地嘟嘟囔囔起來,“我們借一晚宿,用一壺燙水,她就敢收八十枚五銖錢。八十枚!我與爺爺一月都用不了這樣多的錢!我肩上的肉都挑紅了,她才開口給五文。。。”說著朝地上狠啐了一口,惡狠狠地道,“無奸不商!”
長亭並不知道還有這等官司,當下胸腔一熱,囁嚅了嘴,不知道應當該說些什麼。
胡玉娘爽快一笑,“你昨兒不許我拔匕首,我將才細想了想,是對的。當場撕破臉,我們三兒,誰也走不出來——曉得農戶人家惱羞成怒過後會幹出什麼事兒,別忘了昨兒屋裡還有個男人!咱們為了錢財丟了命,划不來!‘出門在外,凡事皆穩妥起見,休要爭一日之朝夕。’爺爺身前也說過的。”
沒有什麼比活著更要緊。
長亭深以為然。
胡玉娘佝身將雞蛋磕在從積雪裡露出頭的峭石上,三兩下剝了殼,伸手遞到長亭眼前,示意長亭快吃。
雞蛋白嫩嫩的,映照在雪裡,光滑得像是舊日華堂裡的靶鏡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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