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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畫成這樣,我心裡固然有些不忿,但從藝術審美角度來看,這幅畫的藝術價值和人物的美醜無關。
相比起張存義的畫來,沈冽的畫法更為自由,表現性也更強,他的筆觸成多樣的工字型、發叉型等,自由地在畫布上翻騰,扭結成笨拙迂闊的肌理。
他的這幅畫進入了一種安詳和穆、沉靜完美的境界,而那畫中所力圖表達的,也正是一種清晰純淨、剔除雜誌的藝術品格。直視畫中人物的眼睛,能從那重重的眼袋和縱橫的皺紋中感受到斑駁倔強的活力。那是一種以歲月為依託,卻不隨著時光而磨滅,如美酒般越釀越醇,歷久彌新的生機。
為什麼沈冽這個年輕人,每次都能帶給我這麼大的震撼?明明我已經對他那麼高看了,他卻總能用自己的實力,一次次重新整理我對他的估計。
大致逛了一圈,我心裡已經有了底。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時間已到,沈冽和張存義都擱下了畫筆。經過兩個小時的冷卻,四周圍觀的人群散去了不少,但這並未影響到兩位畫家之間切磋的興致。
張存義收拾好了畫具,站到了沈冽的畫前。
我仔細地觀察著張存義臉上的表情,但見他在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眉頭就緊緊地蹙在了一起,越看神色越凝重,到了最後,額上竟然逼出了一排細汗。
看到他這樣,我也十分能理解張存義的心情。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單純地抱著鑑賞的態度去看,無論怎麼看都是賞心悅目的。但是觀賞者的身份一旦轉化成了沈冽的對手,那受到的衝擊可謂不小。
若是將畫的層次粗略地比喻為畫虎、畫皮、畫骨三個層次,那尋常人畫虎為虎,那便算是畫畫入了門,畫個什麼,像個什麼。
而第二個層次,畫作既具其形,又具其神,畫作中的一草一木都具備了靈氣,筆下畫的就不再是一張死畫。
至於第三個層次,那就不是努力能夠觸及,有時候靠天賦,有時候靠靈感,抑或是神來一筆。到了畫骨的層次,皮相之類的外在便無足輕重,繁榮的技巧、花哨的顏色也都成了多餘,畫家的眼睛就像是最敏銳的掃描器,只需一眼便可管中窺豹,從原物中提煉出最具神韻的虎骨。
尋常畫家要走過這三個層次,要費上幾十年甚至更多的時間慢慢積澱,譬如陳置玉和張存義,已經停留在第二個層次很多年,但要抵達這第三個層次,憑他們的年紀和筆力尚且不夠。
但反觀沈冽,他的筆力雖拙,但已初見第三個層次的雛形,這叫我們如何不驚?
只能說,有些天才的確非常理可揣度。
“這……”張存義的視線在沈冽的畫上來回逡巡,最後釋然地鬆開眉頭,輕嘆了一口氣道:“輕敵了,後生可畏。”
沈冽也過來細細地看了張存義的畫,情緒都藏在漆黑清冽的眸子裡,最後朝他微微一點頭。
無需有人評判,這場鬥畫已經分出了高下。至於圍觀的人能否看懂這場較量……那就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了。
比試完之後,沈冽將那些用剩的顏料都收拾了起來,剩下的顏料還有很多,可以下次再用。
日頭偏西,天橋上的人流漸少,在天橋上創作的自由藝術家們也陸續回去了,沈冽簡單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給,剛才你畫素描的錢。”我站到沈冽跟前,將十五塊錢遞給他。
沈冽看我一眼,快速從我手中接過錢,抬腳欲走。
“等等!”趁著張存義收畫的功夫,我將沈冽叫住,從包裡取出一本書遞給他,“之前一直想把它送給你,但是幾次時機都不湊巧,一直都沒送出去。這幾天我就把書都帶在身上,順便到天橋上逛逛,想著要是遇見了就給你,沒想到今天真的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