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正中靶心(第1/5 頁)
雨肆虐般拍打窗玻璃,房間內卻維持著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
南乙不清楚緣由,只知道秦一隅仍在盯著他,全神貫注地,深入地,好像要連骨頭都盯穿、看透。這開始令他不適。
他非常厭惡被人盯著眼睛。
因為與眾不同的淺色虹膜,南乙從小就異常矚目,但這特徵其實是不健康的表現。
五歲時,第一次被發現視物不清,他被父母帶去看病,一看就是好多年,但始終都只能緩解症狀,並沒有好的治療方案。
或許是因為生在一個極幸福的家庭,兒時的他對此並不太在意,也逐漸接受了大家的獵奇心,只是喜歡把額髮留長,上課時戴上眼鏡,習慣在交流時不看對方眼睛。
直到七歲那年,他上二年級,那其實是相當平凡的一天,外婆來接他放學,帶他去複診。等拿到檢查單時,已經很晚,結束後他們沒有直接回家。
外婆疼他,知道他看病後想吃甜食,所以牽著他的手帶他買了許多,蛋糕、填著奶油的麵包,還有澆上亮晶晶果醬的布丁。
但這些南乙都沒有嚐到,它們最終都泡在了血泊裡。
車禍發生後的好幾分鐘裡,他也浸在腥甜的錯愕中,直到第一個路人出現。
身為孩子,他不明白哪裡出了錯,明明和外婆走在斑馬線上,像從小被教導的那樣。一秒一秒,他數著紅燈的倒計時,在轉綠的那一刻快樂地揚起被牽著的手。
“外婆,可以過馬路了!”
一瞬間,全部都變了形。刺耳的撞擊,噩夢般恐怖的畫面,逃逸的車。
他佇立著,血濺了滿臉,似乎也進了眼睛裡,很酸很痛,一切都非常模糊,好像被一張白色塑膠薄膜罩住,無法喘息。
當路邊有人發出驚叫,薄膜才破開,壓抑的詫異、痛苦、無助通通流出來,小小的他跪倒在地,慌亂地捂著外婆的嘴,試圖捂住外湧的鮮血。
外婆沒能開口,只是用最後的力氣,抬手摸了南乙流淚的眼睛。
那粗糙的指尖留下的血痕,似乎至今都未曾消除。
如果沒有這雙眼睛,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對一個年幼的孩子而言,親眼目睹至親離去,是根本無法承受的刺激。從那以後,南乙不再開口說話,無法正常上學,只能在家休息。
父母竭盡全力給他關心和愛護,但於事無補。
也因為失聲和創後應激,年幼的他也無法辯駁,對方的辯護律師更是順利地混淆視聽,聲稱創後障礙的兒童的指證是無效的、失真的,順利讓事態扭轉。
而坐在被告人席位上的,甚至只是一個出來頂包的司機,並非真正的兇手。幼小的他指著替罪羊撕心裂肺地大哭,卻說不出一個字。
整整兩年,南乙的父母帶著沉默的他四處求醫,但全都無果,學齡期的語言康復訓練非常關鍵,在醫生的建議下,他們也做好了南乙一輩子無法開口的準備,陪著他學習手語。
但南乙伸出雙手,卻什麼都打不出來,他只能無聲地流淚。
因為幻覺裡,他的雙手沾滿鮮血。
兩年後的冬至,南乙獨自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父親去取結果,離開很久,怎麼都等不到。
於是他自己去找,路過樓道里跪在主治醫生面前的病人家屬,路過獨自打點滴吃著外賣水餃的病患,路過數不清的人間悲劇,最終,他在茶水間找到了父親。
妻子的悲痛、無結果的上訴、兒子的病,一切都壓在他的肩頭,令他心力交瘁,頭髮白了大半,因此背影很好認。
在他面前總是笑著的爸爸,此時此刻,正躲在飲水機背後抱頭痛哭。
在失聲的寂靜中,南乙度過了兩個灰暗的生日,邁入新的年歲,但還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