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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中士是可以立個功的。可中士沒有立。中士在連隊人緣不壞,好事也積極去做,當新兵時還把掃帚壓在枕頭下,一早號不響,他就把彈藥庫院落掃了一半。每次連隊表揚人員名單中都不少中士,第一年他就被嘉獎兩次。嘉獎一次有十塊錢獎金。拿到那十塊錢時,他覺過意不去,用五塊錢買了三盒煙,一斤酥糖,給排長送了一盒煙,大家把餘下的煙和糖均分了。年終總結時,都覺中士大方,又評他嘉獎,他又用十元獎金,買了兩盒假“阿詩瑪”煙,排長獨抽一盒,大家共抽一盒。那是全排人第一次抽雲煙。無不感謝中士。
這為中士立功打下了基礎。入黨,中士不敢想,排裡還有七八個非黨人士的老兵,他們都寫過十幾份入黨申請。中士計劃:入伍頭年嘉獎,二年立功,三年入黨,四年回家當支書。當不了支書就當支部委員也行。
入伍第二年,中士成了老兵,依然和新兵一樣,兢兢業業,勤勤快快,一個冬天,少說能替人站三十至五十次夜哨。
那次立功機會,就是來自於替人站哨。
夜黑極。是時半夜兩點,星月都一併沉失,天地一併混沌。彈藥庫紮在一道溝中,四周有鐵絲網圍著,狗貓也難從網中出進。排里人都落在鼾睡裡。冬風嘶著嗓子叫刮,滿世界都是風聲,冷得人肌骨如冰。中士一點半下哨,可兩點還沒人來接。他正急,忽然聽見彈藥庫前有異樣響動,心中一驚,就躡腳靠去。
槍是上了子彈的,他很怕突然一聲槍響,就沒把食指放入扳機環。
前邊響動愈大,是鐵絲網的交錯聲。
中士按亮手電筒。是裝六節電池的大電筒。
曬在燈光下的是對父子,莊稼人,溝口村落的。他們手持抬棍,正欲把鐵絲網下的蒺藜鐵絲抬走。當初建築這軍事重地時,餘下很多蒺藜鐵絲,都被鄰村百姓偷去,現在僅餘崗樓前兩盤。連長曾關照,抓到賊當以破壞軍事設施罪上告地方法院,並給捉賊者視情況上報立功或者團嘉獎。
終於,由中士捉到了一對父子賊。
手電筒的光柱高極,那對父子在光柱中僵僵呆呆。
他把這對父子賊帶到彈藥庫的一間舊屋裡,想立馬報告排長,天亮報告連長,可正要落下屋門的大鎖時,那老漢卻突然過來拉住中士的手:“敢問小兄弟,你也是農村人吧?”
中士說:“是。咋了?”
老漢道:“是,你就該知道莊稼人活在世上艱難,就不該把我老漢關在這裡。”
手持著大鐵鎖,中士在門口呆呆不動。那時房裡燈亮,中士臉上是黃土顏色。
“你咋知道我是莊稼人?”
“莊稼人的指頭都又粗又短,關節老寬……”
中士看了看自己的指頭,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五指是並不攏的,無論如何努力,都留指縫行行。他覺摸到一陣悲哀,把大鎖掛在門上,瞟父子一眼,說:“你們走吧……”
那對父子就默默走出屋子,腳步聲很大。
“慢些,別驚醒別人。”
一提醒,父子立馬躡了手腳。
到哨樓下,父親轉過身來:“你叫啥名?”
中士淡淡道:“不叫啥名……你們要蒺藜鐵絲有用?”
“蓋房。”
“扎圍牆?”
“打預製板,買不起鋼筋,當鋼筋打進水泥裡。”
“要很多?”
“不多,只一間水泥房。”
說著,父子就跨過哨樓,走進了夜黑。臨別,老頭又回頭說,他家住溝口第一家,門前有三棵大葉楊,請中士出溝時拐家喝口水。中士應道:你們走吧,以後別來彈藥庫這兒抓東撈西,別人捉到不會輕饒。可是當那父子走遠時,他忽然又扯嗓叫道:“哎,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