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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自己是侵略者,對面這個半禿的小老頭子倒是他匈奴的民族英雄?豈有此理!
是勳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略微整理一下思路,這才緩緩地開口,教育劉靖:“中國,自與匈奴不同。何謂也?中國人務耕織,所獲既豐,乃不別求於外;匈奴人務畜牧,所獲既寡,乃以侵殺為念。昔漢與匈奴之戰,是匈奴先侵漢境,還是漢人先入草原?漢無求於汝等也,是汝等橫挑強鄰,乃至喪敗。自呼韓邪單于入塞,漢乃置之美稷,待汝等不可謂不薄也,然而天下動搖之際,於扶羅單于又蹂躪平陽,以漢民為奴——則若匈奴不亡,漢何得安寢?”
劉靖冷笑道:“是故欲族滅我等也。”
是勳大喝道:“乃欲滅汝等之族,而非族滅汝等也!於扶羅、呼廚泉踐踏平陽,汝今又膽敢囚禁我之部曲,即當上奏朝廷,犁庭掃閭,犬馬不留!是某心慈,不欲殺戮過重,乃指汝等一條生路——孰料汝之不悟若是!”要是換了一個人,乾脆領兵過來把你們全都殺光,那不是踏實省心多了嗎?我留下你們的活命,你反倒認為我不懷好意?!
“草原之上,以力為恃,東胡強乃逼匈奴,匈奴強乃滅東胡,今匈奴復弱,烏桓、鮮卑崛起,異日殺來,匈奴欲不族滅不可得矣!而今我使汝等入漢,從先聖之教化,去恃強凌弱之心,使與漢人共享太平,共禦外侮,何乃強留虛名,而實致禍?漢家文化,自夏而商而周,傳承千載,博大精深,匈奴則甚鄙陋,以低就高,人之常情,世之常理,有何可惜?!”
他唾沫星子噴了一大堆,然而劉靖仍然梗著脖子:“使君為漢人,自愛漢俗,小人是匈奴人,敝帚自珍。匈奴之俗陋也,鄙也,自不在使君眼中,然而小人獨愛……”
是勳打斷他的話,轉過身去詢問身後的匈奴兵:“繼為匈奴人則死,為漢人則活,汝等欲為匈奴而死也,欲為漢人而活耶?!”象劉靖這麼熱愛匈奴傳統文化的,想要保住族屬的,是勳相信數量絕不會多——這又不是兩千年後,這時候有幾個人覺醒了民族意識啊?
果然,那些匈奴兵紛紛表態:“小人慾活,若為漢人可活,則為漢人。”其中也夾雜著幾句猶豫:“但不知如何才能為漢人?小人但識放牧,不懂耕作啊。”
等再轉回頭來的時候,就見劉靖面如死灰。是勳胸中豪氣頓生,竟然一催坐騎,大大咧咧地便馳至劉靖身前——他眼角瞥到劉靖所部也有不少表情動搖的,不信他們膽敢挾持自己,至於劉靖,他還沒把這瘦小老頭瞧在眼裡——一鞭子輕輕抽到他肩膀上:“若汝愛匈奴,何以取漢名?若汝愛匈奴,何以欲使族人伴汝同死?實言告汝,今與汝會之於此,而使張將軍率軍襲汝後矣,肯隨某徵美稷者乃可生,不然則死,就汝計之,從者幾成?”
不等劉靖反應過來,是勳又是猛然一聲大喝,直攝對方心魄:“汝道我言有理,即將首級獻上而無恨。今我言有理否?”抬起頭來望向劉靖所部:“劉靖或以為無理,然則汝等以為,有理否?!”
話音才落,身後先響起一陣呼喝:“有理!”隨即便是那些已被收服的匈奴兵呼朋喚友,要他們捨棄劉靖,都來投靠是勳——“是大人待我等甚好,酒食亦足,但從征戰,必有賞賜。何必再受窮苦,何不相投?”
劉靖跪在地上,耳聽得自家陣營中亦多應和之聲,面色愈加灰敗,當下直起身子,緩緩地就伸出手去,緩緩地從腰間拔出刀來。孫汶見狀,急忙催馬馳近,就待飛撲過去擒下劉靖,卻被是勳擺擺手攔住了——是勳盯著劉靖的動作:“我等汝自獻首級。”
劉靖握刀的手一直在顫,顫了好一會兒,才突然一用力,竟然把刀給遠遠拋開,然後撲上來抱住了是勳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道:“使君所言確實有理。小人也不想死啊……只是受單于重託,不得不抗拒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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