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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列。今天有人雖寫白話,實則在潛意識上中道學之毒甚深,動輒任何小事,必以“救國”、“亡國”掛在頭上,於是用國貨牙刷也是救國,賣香水也是救國,弄得人家一舉一動打一個嚏也不得安閒。有人留學,學習化學工程,明明是學制香水、煉牛皮,卻非說是實業救國不可。其實都是自幼作文說慣了“今夫天下”、“世道人心”這些名詞還在潛意識中作崇吧。所以這班人,名詞雖新,態度卻舊,實非西方文化產兒,與政客官僚一樣。他們是不配批評要人“今夫天下”的通電的。西洋人討論女子服裝,亦只認為審美上問題,到中國便成了倫理世道什麼夷夏問題。西人看見日食,也只當做曆象研究,一到中國,也變成有關天下治亂的災難了。西方也有人像李格,身為大學教授,卻因天性所返,好寫一些幽默小品,挖苦照相家替人排頭扭頸,作家讀者也沒想到“文學正宗”“國家興亡”上面去。然而幽默文學,卻因此發達。假如中國人如作一篇《吃蓮花的》,便有人責問,你寫這些有何關於世道人心,有何益於中國文化?這不是桐城妖孽還在作崇是什麼?因此一招,寫作的人,也無意中受此輩之壓迫,拿起筆來,必以諷世自命,於是純粹的幽默乃為熱烈甚至酸腐的諷刺所籠罩下去。
辦幽默刊物是怎麼一回事?不過辦一幽默刊物而已,何必大驚小怪?原來在國外各種正經大刊物之內,仍容得下幾種幽默刊物。但一到中國,便不然了。一家幽默,家家幽默,必須“風行一時”,人人效顰。由於譽幽默者以世道譽之,毀幽默者,亦以世道毀之,這正如一個乳臭未乾專攻文學三年的洋博士回到中國被人捧為文學專家一樣的有苦難言,哭笑不得。其實我林語堂並無野心,只因生性所近,素惡《東方雜誌》長篇闊論,又好雜沓亂談,此種文章既無處發表,只好自辦一個。幸而有人出版,有人購讀,就一直胡鬧下去。充其量,也不過在國中已有各種嚴肅大雜誌之外,加一種不甚嚴肅之小刊物,調劑調劑空氣而已。原未嘗存心打倒嚴肅雜誌,亦未嘗強普天下人皆寫幽默文。現在批評起來,又是什麼我在救中國或亡中國了。
《人間世》出版與《論語》出版一樣。因為沒人做,所以我來做。我不好落入窠臼,如已有人做了,我便萬不肯做。以前研究漢字索引,編英文教科書,近來研究打字機,也都是看別人不做,或做不好,故自出機杼興趣勃然去做而已。此外還有什麼理由?現在明明提倡小品文,又無端被人加以奪取“文學正宗”罪名。夫文學之中,品類多矣。吾提倡小品,他人儘可提倡大品;我辦刊物來登如在《自由談》天天刊登而不便收存之隨感,他人儘管辦一刊物專登短篇小說,我能禁止他嗎?倘使明日我看見國中沒有專登偵探小說刊物,來辦一個,又必有人以為我有以奉偵探小說為文學“正宗”之野心了。這才是真正國貨的籠統思想。此種批評,謂之方巾氣的批評。以前名流學者,沒人敢辦幽默刊物,就是方巾氣作崇,脫不下名流學者架子,所以逼得我來辦了。
今日“大野”君在《自由談》(《申報》副刊)勸我“欲行大道,勿由小徑,勿以大海內於牛跡,勿以日光等於螢火”。應先提倡西洋文化後提倡小品。提倡西洋文化,我是贊成的。但是西洋文化極複雜,方面極多,“五四”的新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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