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慍怒(第1/4 頁)
這件事說來話長。
六十年來,師蘿衣刻意遺忘卞翎玉的名字,也已經忘記他的模樣。
她只依稀記得他相貌極好,雋朗冰冷,就像他的名字,皎皎若蒼穹之月。
師蘿衣年少時性子天真莽撞,心高氣傲。她恨極了卞清璇,卻其實從未想過動她的哥哥卞翎玉。
她那時被卞清璇處處壓著,自己隻身咬牙做任務,常全身是傷不說,還被背地裡嘲笑奚落。
有一日她被其他宗門的修士欺負,他們見她落單,以為是不入流的小宗門修士,又覬覦她美貌,起了歹心。師蘿衣手段稚嫩,狼狽逃出秘境,身中情毒。她跌跌撞撞跑回宗門時,手臂被劃破一大條口子,偏生沒一個人詢問她的異常。
她昔日友善相待的同門,低聲議論著她。
“我就說她運道不好,你可得離她遠點兒。”
“咱們和小師妹出門,哪一次不是收穫一堆寶物?有幾次不用出手,就完成了門派任務。”
“小師妹那樣好的人,還總是被她刁難,我上回親眼見到小師妹擔心她,邀請她和我們一起,結果被她冷著臉拒絕了,還說小師妹虛情假意。”
“唉,小師妹可真善良,她那般惡劣,小師妹卻從不記仇。”
“誰說不是?還好她沒跟著去,不然又會給我們惹一堆麻煩。”
師蘿衣再堅強,也只是個剛成年的小修士,她眸中酸楚,牙關緊咬,委屈與憤怒交織,令她身子微微顫抖著。
她挺直脊背,不願露怯,裝作自己毫不在意。她只想去找衛長淵,他們不在意她,沒關係,長淵師兄總會心疼她!
可當她來到杏林,她看見衛長淵親自在教卞清璇舞劍。
杏花翩然,日光爛漫,白衣少女和玄衣男子美成一幅畫。
師蘿衣從衛長淵眼中,看見了很熟悉的東西。
那是曾經只屬於師蘿衣的,專注與動情。
師蘿衣目光下移,瞥見卞清璇腰間的靈玉,心裡驟然一空。衛氏一族是修真界大家族,修真界子嗣珍貴,衛家每誕下後人,便會給其鍛造一塊靈玉。
集天下之能工巧匠,靈玉如水流動,隱見游魚。那是衛家公子成年後,贈予心愛道侶的信物。
而這信物,如今掛在卞清璇腰間。
喉間驟然湧出血氣,師蘿衣恍惚間,想起很久以前,燭火搖曳,衛長淵為護她挨完打,在祠堂罰跪,她自責不已,哭得停不下來。衛長淵無奈嘆息一聲,把象徵身世的靈玉遞給她玩,說待她再長大一點,就贈與她。
彼時懵懂不知是何意,今日曉事卻早已來不及。
手臂上一陣陣刺痛,鮮血溢位她唇間。
師蘿衣忘記自己是如何渾渾噩噩離開的。
那一日杏花雨落,她於無盡的壓抑和痛苦中,生出心魔。
一個聲音引誘操控著她:衛長淵傷你的心,你也傷他的心啊,憑什麼世間情之一事,傷得更深的總是女子?你該讓他嚐嚐你今日之痛。
是啊,憑什麼呢?
她雙眼猩紅,一腳踹開外門弟子的院子,破了卞清璇設下的保護結界,抓住了那院子裡的凡人少年。
師蘿衣認得他叫卞翎玉,是卞清璇的哥哥,沒有修煉根骨,因為卞清璇求情,才能留在宗門。
她有多厭惡卞清璇,恨屋及烏時,就有多麼討厭他。可她素來驕傲,別說用他來折磨卞清璇,她連目光都不屑分給這個凡人。
然而,人為何不可以卑劣呢?
卞清璇頂著無辜可憐的臉,一次次地、輕而易舉就讓她的生活墮入深淵。
既然有叫卞清璇痛不欲生的法子,她為什麼不做?他們都說她卑劣歹毒,那她貫徹這個罵名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