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車子停在墓地門口,他愣在那,不知道將發生什麼。他惴惴地安慰自己也許是要拜祭長輩吧,仍覺得恍惚不已,揭開面紗的騙局殘忍得不留縫隙。哥哥用力摟著他,他輕輕搖頭,做好弔唁的序曲,跨越了整整兩個七。
人們停住了,放任他們繼續走過去。一個小小的墳,裝飾得很富貴,依然掩蓋不了孤單,怎麼會是那麼小的一座墳呢?太小了,小到陽光都難以聚焦,風雨都無暇狙擊,而他們更是無力提及。他一個人,越走越近,那泛黃卷邊的照片上的笑臉那樣扎眼,那是前生的自己,他的心一抽,不敢也不想相信。他向前一步想看清那個陌生男孩的臉,卻更加確認那就是自己。
“愛子謝震鋒之墓——母親歐陽念兒立”
他蹲下身,對視著那個孩子,他的前生,他那樣幸福地對自己笑著,讓他一身寒戰。他的淚順著眼角滑下來,滴在那覆蓋著他前生的冰冷石板上,他轉過頭斜著身望著他的親生母親,淚水背後看不清她的臉。這就是她為自己的兒子最小的最親的兒子尋求的歸宿。用昂貴的玉石,冰冷的玉石埋葬了自己的兒子,這十四年她就這樣祭奠著她死去的兒子。他伸手觸控那孩子的臉,好冷,好冰,他就這樣在這靜靜躺了十四年,他全身顫抖,淚水洶湧而出。他們好殘忍,用一個三歲孩子小小的墳墓擋風避雨,他們每年都會在他生日那天來祭奠他吧,告訴他讓他好好走,越遠越好,越久越好,對吧,然後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回家去。自己的生日原來從來都是祭日,當他在千里之外無法對自己說一聲生日快樂時,他們會在自己的墳墓前用虛偽的傷悲祝他祭日快樂吧。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每個生日他都感覺到沒辦法抵擋的寒冷,原來這冷來自於自己的根,那小小的墳墓時時刻刻都在召喚自己。那些給了他生命的人時時刻刻都在祈禱,祈禱他早些破碎。彷彿那裡躺著真正的自己,而他只是不願認命的孤魂野鬼在地獄間奔逃,受盡煎熬仍無法修煉成人。那小小的墳才是他真正的歸宿。十四年前就該如此了,他好痛,痛到連呼氣的力氣都沒有。他單腿跪在自己的墳前,手伸向那墓碑,用最後的力氣撕下發黃的照片。神笑了,小鋒把照片捏在手裡,拼命撕破那笑臉。他們只是看著他,流著淚,痛只能讓他一個人承擔,別無選擇。他搖晃著站起來,手裡握著被自己撕碎的笑臉,已經感覺不到淚水在臉上的流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那時的哭聲,壓得他沒辦法睜開眼。來不及轉身將手中的碎片拋向天空讓它隨風而去,手中的太沉重,他舉不起。他被拖得一起跌落在那塊墓碑之前。他真的如歐陽神十四年前期待的一樣,那麼安靜地睡在那墳前,靜靜地流自己的淚。
十四年前神親手將他葬在這裡,今天他親手拾起當初那片單薄的靈魂。他睡在神懷裡,手還是鬆開了,他還是抓不住那笑臉,哪怕已經破碎。他們一片一片飛在風裡,只剩下無力的手在風中掙扎。人們主動讓開了道,期待他還有一條生路。
歐陽念兒幾乎抽搐,手在他臉上找不到方向,跌跌撞撞地隨著父親奔向救護車。他是從墳墓裡被抱出的孩子,歐陽念兒全身顫抖講不出一句話,只能不停用手揉搓兒子冰涼的手。
他睡了好久,歐陽念兒拾起那些碎片重新拼貼起來,儘管被掀起的毛邊永不可能撫平。她還是笑了,他,她最小最親的兒子就在眼前,儘管慘白畢竟還活著。他那麼平緩地呼吸,她把手搭在兒子的手指上,彷彿彈琴一樣輕點著兒子的手指,是他兒時她教過的遊戲,如今她一個人玩得流連忘返。他的手指好瘦好長,再沒有兒時的肉感了,她不禁心酸。她自顧自笑著,站起身在兒子頭上深深一吻,那是他曾無數次幻想的畫面,如今卻顯得這樣可笑無奈。
他好喜歡睡覺,幾乎到了噬睡的地步,閉上眼睛關上心就不再痛。睡夢中的他那樣乖巧,惹人愛憐,找不到時光踐踏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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