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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德國朋友告訴我說,要找到採訪物件的最佳途徑可能還是透過對方能信得過的人來引見,這種引見的角色是各種協會和機構所不願承擔的,因為他們對你的寫作動機並無絲毫認知。這個建議啟發了我,我開始嘗試在朋友圈中尋找引見人。這個過程雖然艱難,但最終證明是有效的。在熱心朋友的幫助下,我終於接觸到了一些願意和我閒扯過去的老兵,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在2002年2月舉行的一次老兵座談會。這次座談會是在德國西部的布勞姆貝克市(又稱花山市)舉行的,由當地的退休老市長和他的夫人一手操辦的,主題是《老兵憶&ldo;二戰&rdo;》。
以下幾個特點決定了這個座談會在全世界是絕無僅有的:發起者是一位前中國留學生,組織者是一位前德國政治家,到會者是8位前德國軍人。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上午,8位老人中有7位是自己開汽車前來赴會的,6位正式著裝,打了領帶。他們保持著軍人嚴格守時的習慣,約好的10點鐘剛一到,一群老頭就腳跟腳地進入了會場--組織者老市長家那寬敞潔淨的客廳裡。這些老人在戰爭中的經歷各不相同,其戰時加入的軍種包括了陸、海、空三軍和納粹德國的&ldo;第四武裝&rdo;黨衛軍。
圖0-2:2002年2月在布勞姆貝克市的老兵座談會。到會的8位老兵來自&ldo;二戰&rdo;時期的德國海、陸、空三軍種和黨衛軍,曾分別在西歐、北歐、蘇聯和大西洋海域作戰。照片中這5位老兵全部是正裝出席座談會,而且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份簡歷。截至本書截稿之時,他們中間有4位已經去世。
在舉辦老兵座談會之前,細心的老市長建議我把採訪工作分為兩步走。第一步先座談,請大家扼要介紹一下自己的戰爭經歷。第二步再家訪,即根據在座談會上了解的情況,挑出幾個有故事的老兵進行單獨採訪。我接受了他的建議。任何一個老人在回憶過去時都會有無窮無盡的話題,3個小時座談會能提供的時間畢竟太短了。對我來說,除了要在這個座談會瞭解與會者的各自戰爭經歷之外,更重要的是要透過體會相聚氣氛,感受相互關係和觀察共性的東西來獲得一個對老兵的群體印象。座談會的氣氛很平和,除了話題的特殊性以外,它和德國一般的聚會並無二致。原因再簡單不過:對一個外國人來說,德國老兵的世界神秘而遙遠,而對這些戰爭親歷者本身來說,他們是一起參軍、一起打仗、一起被俘、一起重建家園的同一代德國人,說起那段歷史來就像聊家常一樣自然。這次座談會使我對德國&ldo;二戰&rdo;老兵這個群體有了一個基本判斷:作為德意志民族延續過程中特殊的一代人,這些老兵們在民族秉性上和他們的前人和後代並無本質上的差異。他們的獨特之處只在於,特殊的歷史境遇造就了他們特殊的命運。
由於&ldo;二戰&rdo;帶給德國軍人個人命運的撞擊過於劇烈,老兵們對那場戰爭的記憶之深刻遠遠超過一般老年人對過去經歷的回顧。儘管時光已經流逝了半個多世紀,但大多數我接觸過的老兵都能隨口說出自己入伍、負傷、被俘和回家的具體日期,詳細到了月份、日子、上午還是下午、晴天還是下雨……
在我的所有採訪物件中,沒有人為其戰爭經歷而驕傲自豪,也沒有人流露出負罪感。發動戰爭的德國已經付出了足夠代價(其中包括人員的死傷、城鎮的破壞、贖罪式的戰俘勞動、對受害國家的賠償),這使得這些當初在&ldo;為國盡職&rdo;信念下走向戰場的工人、農民、學生如今的心態十分平和。而他們在對自己曾宣誓效忠過的納粹元首的譴責上所表現出的一致性又使人相信,這些當年的軍人已經真正悟透了專制獨裁和侵略戰爭會給平民帶來何種命運。
採訪工作需要付出大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