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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他的臉被灶膛裡高高冒起的火苗映得發紅,額頭、脖子上滲出一層薄汗,左手顛著比他身子粗上幾倍的大鍋,右手拿著炒勺在鍋裡快速翻動,把一勺底芡汁均勻地打進去。
他正認真觀察著,尾後忽然傳來一道惹人生厭的粗魯吼聲:“東家,東首第三桌的客人點了菊花魚,咱們後廚的魚都用得差不多了,可否先用這條?”
一隻大手從缸口烏雲蓋頂,抓向缸裡那條稍稍長長了一點,不再只有巴掌大的草魚。
晏寒江一擺尾巴,頭浮到水面上,悍然和那隻沾滿魚腥味,指甲縫裡還卡著血沫的肥厚的大手對峙!
灶臺上忽然傳來重重的“咣啷”聲,鐵鍋和炒勺一起被主人扔在火苗翻滾的炙熱鍋臺上。之前還專注地看著它們的大廚眨眼之間便到了窗臺前,柔若無骨的手伸出來擋在魚缸和那隻大手之間,緊張地叫了一聲:“別動!”
那隻沾滿魚血的手停在缸上不敢再動,主人粗啞無禮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就是一條小草魚嘛,又不好好吃食,怎麼養都不長肉,還不如昨天買來那二十條肥美……東家你不讓動這個,就把後院養的拿出來吧,人家王老爺還等著呢!”
邵宗嚴揮揮手讓他離開,自己專心地捧著魚缸凝眸觀望。他眼中彷彿倒映著晴好的天光,神光璀粲,嘴角勾出淺淺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了缸頂,試著摸了摸草魚頭頂。
草魚抬起身子,在他指尖啄了一口。
他猛地抽回手,把魚缸抱在胸前,起身對廚房裡的人說:“不管什麼老爺,今天沒有魚就是沒有魚,以後也不再做魚了!剩下的你們看著招呼,東家我今天有事,下午……不,你們通知出去,三天之內不做菜!”
他抱著魚缸興沖沖往外走,身上的圍裙都顧不得脫,整個人頓時解脫了平日柴米油鹽的塵俗,如同一隻振羽待飛的白鶴,高姿逸態,令人心折。直到他飄出廚房許久,來端菜的小二和一旁負責切洗的雜工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東家就這麼走了,客人怎麼辦?”
客人愛怎麼辦怎麼辦,晏兄好容易醒過來,怎麼也得給他做頓水煮魚補補身子啊!
他們現在住的是一座三進大宅院,最外頭一溜南房破開門改成了飯館,前院開了園子種菜,中院青石路兩側擺著一人高的大陶缸用來養魚,裡面的正房才是住人的。外面的飯館雖然有些吵,進了正院後人聲便已低了不少,進到房裡把窗一關,也算得上清清靜靜了。
邵道長託著魚缸一路給晏寒江介紹他們的新家,神色飛揚,帶點小驕傲小激動問道:“晏兄覺得這房子如何?我已經買下這房子,到官府過了契書,而且是可以傳及子孫的長契,哪怕將來咱們到別的世界定居幾十上百年,回來仍有落腳的地方。”
他直把缸託到明堂裡才放下,自己坐在一旁太師椅上,從小碟裡撿了胡桃、松子,用夾子夾開,打算從水面上灑下去餵魚。草魚浮到水面上,身子一縮一彈猛地蹦出魚缸,化作了長身玉立的玄衣青年落在他面前,纏著一身清潤煙水,嘴角含著淡淡笑意,凝眸看向他:“我入定這些日子多虧有你維護,眼下舊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以後就不必總以原形見你了。”
邵宗嚴想到剛才那驚險的一幕,略覺慚愧,低頭笑道:“那也是我管束不嚴,讓晏兄受驚了。你這一年未醒,我也不敢把你放在別處,生怕有人偷了你,或是有野貓眼鳥地下來啄傷你,只有留在身邊才放心。你給我那五十兩銀子,我就租了間店面做滷味,後來慢慢攢了點銀子,索性就在這鎮上買了房子……”
說著說著,他竟看到晏寒江朝他伸出手來,連上半身都彎了下來,向一朵黑雲罩頂而來。他忽地想起了之前被草魚精和那把黑傘擋在危險之外的景象,怔怔看著那人俯身下來,腦中一片空白,心裡卻隱隱有什麼想法要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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