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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8年抗戰後,父親回到魂牽夢縈的安慶,祖母告知他劫後的故鄉“老書房”已成一片廢墟,父親感慨系之,寫下了《舊日書堂》七絕三首。提起了家鄉的“老書房”,張家的子侄輩,都有一種近乎神聖般的敬畏。因為父親曾在這裡,像山僧問禪似的面壁苦讀,足不出戶地自修自寫數年,奠定了他深厚的國學根基,從老書房裡,走出了一個蜚聲中外的“張恨水”!
父親在17歲之前,在嚴父慈母的關懷下,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加之他天資過人,過目成誦,從小就有神童美譽,所有教過他的先生,都對他讚譽有加,在一片溫情呵護和嘉獎下,父親根本不知道人間還有憂煩的事,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他的未來是光明的,他的身邊是溫暖的。祖父為了更好地培養父親,要他東渡日本去留學,然而父親當時正是科學救國的忠實信徒,他不願到“再傳”的日本去留學,而是願意到歐美學習先進的科學理論,然而到歐美留學的費用要比去日本多很多,祖父一時拿不出,就讓父親等一等,籌到了錢,就可以讓父親去歐美留學,就在父親用天上的彩虹編織著燦爛似錦的未來時,家庭有了遽變,祖父突然得了急病,在幾天之間,撒手人寰。在祖父彌留之際,曾問父親能否把家庭的重擔挑起來,父親跪在祖父的病榻前,作了鄭重的承諾。知子莫若父,祖父知道,凡是父親答應了的事,必是言必行,行必果,便闔然而逝。年輕的父親哪裡知道這一諾是多麼沉重,這副擔子壓在他稚嫩的肩上,壓得他失學流浪,壓得他重病吐血,這副擔子壓了他大半生。
人生的際會,實在難以預料,假如父親聽了祖父的話,東渡日本留學,再假如祖父晚去世幾年,父親的人生之旅,將會是另一種樣子,他也許會孜孜以求地在自然科學之路上探索,在人海波濤中,不管是浮還是沉,但絕不會有後來被世人所知的“張恨水”!
祖父一家的生活,全靠祖父手餬口吃,既無積蓄,又無家產,祖父一死,全家立即沒有了收入,居孀的祖母只有36歲,身為長子的父親也只有17歲,下面尚有三弟二妹,小妹還在襁褓之中,毫無生活來源的全家,陷入了日坐愁城之中,這日子怎麼過呢?父親自然是失了學,除了書本,別無謀生的技能,真是應了那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幼小的弟妹嗷嗷待哺,祖母焦慮萬分,父親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毫無辦法。如果全家再呆在江西,不是乞討街頭,就是餓死他鄉,只有回到故鄉一條生路,那裡還有舊房數間,薄田數畝,勉強還能活下去。於是祖母拖兒帶女,登山涉水,一路勞頓地回到了安徽潛山。
雖然回到了家鄉,只能說全家僅能填飽肚子,沒有餘錢供父親讀書,失學對於一個17歲的少年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況且對於父親這個酷愛讀書,天分極高,本來有著錦繡前程的人,只在短短的時間裡,就讓他從山頂跌進了深淵,內心的痛苦和焦慮,實在無法排遣,又沒有可以傾訴的人,只好一頭鑽進老書房,悶頭讀書。書本可以使他走進另一個世界,讓他忘掉了書房外的憂煩,讓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寧,也使他得到了精神的慰藉。農村的夏天,蚊蟲非常多,獨對豆大之菜油燈光苦讀的父親,兩條腿被叮滿包,奇癢難耐,於是他用木桶盛滿清水,把雙腿泡進去,這樣蚊蟲叮不著,又可以使自己不打瞌睡,能夠苦讀到深夜。
父親足不出戶的苦讀,非但沒有引起鄉人的同情,反來招來嘲諷訕笑,因為當時讀書,都是為了“學而優則仕”,無非是做官,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總要榮耀鄉里,光宗耀祖。像父親那樣一無所成地還鄉,很是被人瞧不起,說是:“讀書讀成了張某人那樣,還不如讓孩子們種田哪!”甚至當面嘲笑父親是“書呆子”、“書牗子”(牗,潛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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