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5 頁)
我如釋重負,萬般愜意。即使此刻當我追憶當時的情形時,我也不由自主地變得心曠神怡了。
但在那一段時期所有令人懷念的往事中,唯有一次悲慘的失敗記錄,它令我不勝汗顏,終生難忘。我在檢察局一個陰暗的房間裡接受了檢察官簡單的審訊。檢察官年紀有四十歲左右,看起來像是一個性情溫和、不乏氣度的人(倘若說我長得漂亮的話,那也無疑是一種邪惡淫蕩的漂亮,但這個檢察官的臉上卻縈繞著一種聰慧而且寧靜的氛圍,使你不得不承認那才是一種真正的漂亮)。所以,我情不自禁地徹底放鬆了警惕,只是心不在焉地敘述著。突然我又咳嗽了起來。我從袖口掏出手巾,驀地瞥見了那些血跡。頓時我湧起了一個淺薄的念頭,以為或許我能夠把這咳嗽作為一種籌碼來進行討價還價。“咯,咯,”我誇張地大聲假咳了兩下,用手巾捂住嘴巴,順勢悄悄乜斜了檢察官一眼。
“你是在真咳嗎?”
他的微笑是那麼寧靜。我直冒冷汗。不,即使現在我回想起來,依舊會緊張得手足無措。中學時代,當那個傻瓜竹一說我是“故意的,故意的”,戳穿了我的把戲時,我就像被一腳踢進了地獄裡一樣。可如果說我這一次的羞愧遠遠超過了那一次,也絕沒有言過其實。那件事和這件事,是我整個生涯中演技慘敗的兩大紀錄,我有時甚至想:與其遭受檢察官那寧靜的侮辱,還不如被判處十年的徒刑。
我被予以緩期起訴,但我卻高興不起來。心中滿是悲涼地坐在檢察局休息室的長凳子上,等待著擔保人“比目魚”來領我出去。
透過背後高高的窗戶能望見晚霞燃燒的天空,一大群海鷗排成一個“女”字形飛走了。
。。
《人間失格》手記之三(1)
一
竹一的兩大預言,兌現了一個,落空了一個。“被女人迷戀上”這一併不光彩的預言化作了現實,而“肯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畫家”的這一祝福性的預言卻歸於泡影。
我僅僅當上了給粗俗雜誌投稿的無名的蹩腳漫畫家而已。
由於鎌倉的殉情自殺事件,我遭到了學校的除名。於是,我不得不在“比目魚”家二樓上一間三鋪席大的房子裡起居生活。每月從家裡寄來極少金額的一點錢,並且不是直接寄給我,而是悄悄寄到“比目魚”這兒來的(好像是老家的哥哥們瞞著父親寄來的)。除此之外,我與老家之間便被斷絕了所有的聯絡。而“比目魚”也總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無論我怎樣對著他討好地笑,他也一笑也不笑,使我不得不懷疑: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變得面目全非呢?這令我感到可恥,不,毋寧說是滑稽。“比目魚”一改過去的殷勤,只是對我反覆絮叨著這一句話:
“不準出去。總之,請你不要出去。”
看來,“比目魚”認為我有自殺的嫌疑,換言之,存在著我跟隨女人再度跳進大海的危險性,所以對我的外出嚴加禁止。我既不能喝酒,也不能抽菸,而只能從早到晚地蟄伏在二樓三鋪席房間的被爐裡翻一翻舊雜誌,過著傻瓜一樣的生活,甚至於連自殺的力氣也喪失殆盡了。
“比目魚”的家位於大久保醫專的附近,儘管招牌上堂而皇之地寫著:“書畫古董商”、“青龍園”等等,可畢竟只佔了這一棟房子兩戶人家中的一戶。而且,店鋪的門面也相當狹窄,店內落滿了塵埃,堆放著很多的破爛貨(本來“比目魚”就不是靠著店裡的破爛貨在做生意,而是大肆活躍於另一些場合,比如將某個所謂老闆的珍藏品的所有權出讓給另一個所謂的“老闆”以從中漁利)。他幾乎從不呆坐在店裡,而大清晨就板起個臉,急匆匆地走出店門去了,只留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計守店。當然他也是負責看守我的人了。一有閒工夫,他就跑到外面去,和鄰近的孩子們一起玩投球遊戲,儼然把我這個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