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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雨亭(第1/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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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戌時初刻,夜風穿堂入戶,將案上擺正的麻紙吹得沙沙作響,窗欞也在不住地顫抖。我起身關窗,抬頭但見,夜空陰鬱,天邊雲團如墨潮湧動,整片玄宇都被緊緊裹挾而住。

今日,這天上烏黑的雲團匯聚了數個時辰,卻愣是不下一滴雨,真教人心底躁動,毫無睡意,更無心抄書!

案側竹簍裡,皎皎似也在裡頭待得不勝其煩,直髮出窸窸窣窣的亂撞聲。

入府數月,皎皎反倒清瘦不少,看來這府中草料,並不合她口味。

我趴在几上,愁緒滿懷,歪頭瞥見榻邊曹丕留下的那隻小藥瓶,遂又起身將其取來,兀自塗抹在指關節間與手心上,倒真清涼了不少。

癱坐在地,精神恍惚,回想起白日的刀光劍影,仍心有餘悸。

是不甘麼?是憂懼麼?除了悵惘地困囿在這座金絲籠中,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原本在曹府中,唯一讓我覺得驕傲的,便是比其他姊妹多看了幾本經書。而今,“女博士”的人設,竟在眾人面前化成灰了。

一個心高氣傲的漢語言文學大學生,連《禮記》都搞定不了,連《女誡》都讀不進去,丟不丟人啊?

於是我憤懣爬起,開始提筆疾書。

《女誡》不過兩千餘言,我用硬筆握姿,且用簡體行楷飛速抄寫,於是兩個時辰不到,我便往書櫥中翻尋《小戴禮記》去了。先前從清河來鄴城時,便向叔父借了不少鄭玄的經注,都是他的親筆抄錄。我那時想著,抄錄原文的同時,還能一覽鄭玄註解風采,也算罰抄的意外之得,心中便多了絲絲快意。

可當我一夜未眠,抄至天明,正欲擱筆休憩時,忽而察覺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我竟誤將漢代流行的《禮經》,當作《禮記》來抄了!

《禮經》是三禮之一,又名《儀禮》,為漢初高堂生所傳、劉向編次的今文經學。自先秦傳至漢世,共十七篇,約五萬六千餘言,主要記載周代的冠、婚、喪、祭、鄉、射、朝、聘等各種禮儀,多為士人之禮,故而漢初又喚《士禮》。而《禮記》在漢朝並不叫《禮記》,也不是“六經之一”,是後人對於《禮經》的注被輯錄起來喚作的“記”。《禮記˙內則篇》則是封建士大夫家族女子的必習篇目,主要講的便是如何侍奉父母,以及女子如何孝敬公婆,兼及飲食制度等。

前世大學古代漢語課上,老師從古今經學之爭講起,還格外提點過三禮的區別,而今忙中生亂,竟將專業知識忘得一乾二淨,抄了半夜而不自知。

我憤恨不已,將寫滿的一摞麻紙都扭成一團,砸往室內角落裡。

也不知是不是出於報復心理,我連抄《禮記》五日,期間只是短暫打盹休息一兩個時辰,油燈被我用完一盞又一盞,侍婢們送來的飯食,也基本無所拾取,偶爾發睏,稍稍放緩進度,卻終究趕在第五日申時之前,完整抄完《小戴禮記》全卷。

落筆之刻,窗外驚雷滾滾,乍起春雨,手中所執之筆也不慎掉落於地。

雨,雨……真的下雨了!

在烏雲籠罩中沉悶了數日的鄴城,終於迎來了雨落之時!

彷彿得到解脫,真正步入新的一年。

春雨過後,會雲銷雨霽,重現春陽嗎?

一時間,欣喜與恐懼交織,幻化作巨網,將我網在席墊之上。

竹簡堆積如山,我閉上眼,雙臂橫張地躺著,大口喘著粗氣。右手發麻,幾無觸覺,我側身盯著適才跌落在地、遍染墨漬的毛筆——它真如死物一般,躺在那兒了。

再怎樣狂躁不安的心境,終不免歸於心如刀割的死寂。

惠風入室,涼意蔓侵,薄帷亂舞,春風掠過春雨,帶來溼潤的氣息。

我實不願在這大好的春日無病呻吟,也極其憎惡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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