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鋮兒(第2/10 頁)
日多受崔琰嚴教。
叔母上前勸道:“老爺,纓兒才剛回府,何苦如此……”
“夫人!正因剛回,才須訓誡啊!”崔琰揮淚道,“吾兄遺願,不過亡女迴歸,如今卻又落入曹氏之手,我豈不心痛!數日前帳中察言觀色,已知此女生性放誕,易生事端,況小小年紀,便知阿諛權貴,若他日在曹府惹出禍端,牽連崔氏一族,更當如何?縱是兄長在世,預見此女不肖,亦當早除隱患!……”
那時年紀尚幼,我並不知崔琰在堂前痛罵是為我好,只知聲聲訓斥,聲聲刺耳,我紅腫了眼睛,委屈得直想掉淚。雖隱忍不言,卻攥緊雙拳,逆反心理已起。
我因背不出《女誡》,被崔琰日中罰跪於堂下,跪至申時末刻。
府中上下皆用過晚膳,在叔母和弟弟們的哀求下,崔琰終於肯讓我起身,卻不許我用膳,徑直領我前往崔府祠堂。
祠堂燭火暗淡,肅靜悄悄,僕婢們點亮數盞陶燈後,關門出去,只留崔琰和我。
“世祖位前,還不下跪?”
崔琰說畢,自行叩拜,禮數無不盡善。
跪了半日,膝蓋早已痠痛不堪,我艱難屈膝,漠然學著拜祖的禮節,毫無感情地盯量著高臺上擺起的八九排牌位,忽而覺著有些陰森恐怖。
那塊塊褐色牌位,像座座大山,每當我一叩首,就壓在我肩上一次。
目光最終落在了高臺最頂端,那有塊雕刻紋飾尤為顯眼的牌位,牌面上寫的,似乎是什麼“顯祖考崔公諱業”。
跟白日相比,崔琰彷彿心事重重,他慨然嘆息,以長者之尊,對我諄諄教誨。從崔氏先祖崔意如,講到已故祖父崔密,說族史、教族規、談祖訓………足足訓了一個時辰,最後,他又兀自在祖牌前嘆息。
那夜,在宗祠裡,崔琰說了很多話。
那夜,我瞭解到了很多先前毫不在意的事。
清河崔氏,源出姜氏,屬齊國王室,以封地崔邑而受姓崔氏。西漢時,崔意如二子崔業與崔仲牟各自定居於清河郡東武城縣與涿郡安平縣,崔氏一族遂分為清河崔氏與博陵崔氏,兩支併為著姓。
我阿翁,即為崔業八世孫崔密長子。
原來,我竟是清河崔氏長房長女。
清河郡崔氏一族分支眾多,許多旁支因河北戰亂已遷向四方,但長房與小房猶在,迄至我祖父一輩,顯赫的便有密、殷、挺三家。我阿翁在時,便是族中領袖,我阿翁故去,叔父崔琰學成歸來,出類拔萃,深得袁氏重用,自然接替我阿翁,統管族中大小事務。
以崔琰之才,不過數年,便已令清河崔氏崛起為關東望族,他自然而然,成了河北士族領袖。
亂世紛擾,士族門閥無時無刻不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士族女的身份,不僅僅是一件華麗的外衣,更是一張束縛自由的巨網,以後的日子,我怎麼可能萬般由諸己呢?
正走神之際,忽聽崔琰淡漠地說道:
“阿瓠,鄴城與許都皆為是非之地,司空府不比崔府,萬般時候汝皆須謹言慎行,切莫不守規矩,惹是生非!叔父最後教你十字箴言,你可聽好了——”
“叔父請言。”我亦淡漠回應。
“一曰仁孝,凡為人子,不論出養與否,皆需以孝侍奉雙親。入了曹家,曹公及其夫人,便是你再生阿翁與阿母,汝當恪守人女本分,順言順行,萬不可做有悖人倫之事。
“二曰守禮,公府之女,非比尋常閨閣,我崔氏一族,忝列簪纓,卻素以詩禮傳教。日後與曹氏宗族姊妹兄弟共處時,不可任性妄為,與人起爭執。
“三曰勤儉,紛亂之世,驕奢淫逸自是取亡之道,莫自恃養尊之軀,惰於起居而崇華尚麗。曹公素來以儉持家,不可有違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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