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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之後,皇上就會昭告天下,宣佈他的身份了吧。一定會有議論,一定會有風波,但他既是真的,也就不怕旁人不信。
我對皇上詳細描述了那個夜晚,描述我所見的董夫人和那位婢女的相貌衣著,我知道,皇上會相信阿燊——就如同我知道,為了這次的相認,他一定把該說的話在心裡篩選過千萬次一樣。譬如,我猜他會裝作從未開啟過那封信,在皇上面前做出剛得知真相的模樣。讓皇上確認他是失散的皇子,遠比他自己說出更具說服力。
肅王發動叛亂的時候,皇上的妃嬪和子嗣幾乎被誅殺殆盡,能僥倖逃過長江的,不過寥寥幾人而已,當時的三位皇子尚在襁褓,無人生還。阿燊是皇上的嫡子,也是長子,這身份代表著什麼,我再怎樣愚鈍也是明白的。先前短暫的快樂,就當成是一場夢吧,他不會屬於我了,都結束了。
我被帶入宮中,似乎就為了旁觀了這一場父子相認的戲碼。那時他們並未提及對我的安排,只是依照先皇后的信,把餘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我聽。次日我便擁有了一處富麗的宅院,上上下下十幾個傭人,以及我一世也用不完的金銀。窮過這些年,面對眼前的財富,我不可避免地覺得炫目。蘇合香、水晶簾,這些我原以為只能在詩文裡見到的東西,此刻都屬於了我,我像是個初入寶地的孩子,看什麼都覺得新奇,這小家子氣的表現,甚至讓侍女都發笑了。
我必須要高興,我必須讓別人都相信我高興。哪怕我的表現顯得拙劣而粗鄙,那也比讓人看出我其實落落寡歡要好。我本就是出身寒微的人,我此刻所表現的所有震驚和貪婪,都會顯得理所應當,是以我誇張地用驚歎來搪塞所有的旁觀者,即便胸中紮了根刺,也要不露痕跡地遮掩過去。
你瞧,我失去了阿燊,可我得到了這一切。
你瞧,我得到了這一切,可我失去了阿燊。
現在的處境之下,或許我該有怨,或許我不該,我說不明白。
作為這宅院的女主人,我的身份顯得尷尬,傭人們稱我作“姑娘”,不過她們心中未必真看得起我。管事的婢女名叫玉彤,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段頎長、綠鬢朱顏,細嫩肌膚真如凝脂,甚至於她是身世清白的家人子,連出身也勝過我,她對這職務的不滿和對我的鄙夷,幾乎從一開始就寫在眼睛裡。我也就如此預設了。
也想過與他們建立有別於主僕的關係,可是,請恕我直言,那些辦法,只有當我處處都真的強過她們的時候才真正有用,我嘗試的代價,是她們的愈發敷衍。有時候我想自己靜靜地看一會兒書,偏巧玉彤和芳綾、綠音等幾人在院中說笑,我被她們吵得受不了,只得出門懇求她們小一點聲或者到別處去,玉彤道:“呀,真瞧不出,姑娘還有這些雅趣。不知姑娘唸的是什麼,弟子規還是千字文?”芳綾和綠音聞言,在一旁掩口吃吃地笑了。
我不欲爭執,平靜道:“這與你無干。”
玉彤猶不肯罷休,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道:“看來是奴婢猜中了。不巧這兩冊書奴婢都讀過,姑娘若有不認識的字,奴婢還可以效勞。”
這話真的太放肆了些,我正欲發作,忽聞一人朗聲道:“要效勞,也還輪不到你!”抬頭看時,正是阿燊。玉彤趕忙住了嘴,芳綾和綠音也不敢再笑,一併跪下去見禮,我亦向他屈膝,手肘被他扶住,他說:“姐姐,若連你也這樣,就真是要和我生分了。”而後他讓眾人起來,吩咐去沏茶,在玉彤端茶進來的時候,上下打量了一番,故意問她:“你叫什麼名字?”玉彤又驚又喜地回了,阿燊道:“適才外頭說話的就是你吧,這麼一提,孤還真想起來當初姐姐教我念書的事了。你既說能指點她,想必也指點得了孤了。”他說得極平淡,言笑晏晏,只如家常閒話。玉彤被嚇壞了,跪下叩頭道:“殿下原諒奴婢,奴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