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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得罪他?維繫一個客戶不容易!〃曉鷗的嘴唇被面膜制約了,吐出的字眼都有些變形。
〃什麼爛仔客戶,到處打地洞!把幾個賭場下面都打通,你的錢搬到他家,他的錢再搬到下一家!怪不得託老劉找到了你,因為他在那兩家欠太多錢,借不出錢了!老劉也是個老爛仔!丟!〃
她跟阿專再見之後,關了手機。
曉鷗走進臥室,開啟電視。假如她增長一點時事知識,那全得歸功面膜。面膜給面孔灌溉施肥的時間是二十分鐘,曉鷗每天便多了二十分鐘有關經濟在美國復甦,伊拉克撤軍在即,中國沿海臺商逃跑,浙江小商品廠主潛逃之類的知識。這是個富人躲債的時代。
二十分鐘的時事講堂關閉,曉鷗摸了摸面膜。幹了的面膜像面孔穿小了的衣服,繃在面板上。她走到落地窗旁的梳妝檯前坐下來。陽光還算年輕,不到三十歲的陽光。梳妝檯是前衛式樣,三面鏡子都很大,可以摺疊,同時照著她的各個角度。照著這個戴白色啞劇面具的女人。這是一個怪誕的瞬間,髮式、浴袍、面具掩藏了作為梅曉鷗的一切證據,或說一切都不能說明面具後的人是梅曉鷗。於是一個更怪誕的想法產生了,她用指尖一點點撕開的面膜下,該是個陌生面孔,是個新鮮面孔:沒有盧晉桐斷指時留在她眼裡的永恆恐懼,沒有史奇瀾欠債的災難蝕進她眉間的淺淺筆畫,也沒有她慰問慘輸的客戶而推到雙顴上的難堪笑容。這對顴骨被她越來越缺誠意的笑澆鑄出來,高高地聳在臉上,強迫她向那個廣東祖先梅大榕返祖。因而她總是坐在梳妝鏡前磨蹭,讓臉貪婪地吸食麵膜最後一點養分,讓臉容多一點自新的機會……這是廠主們、公司總裁們、銀行行長們大逃亡的時代,異國他鄉的徹底陌生就是他們的啞劇面具,一抹煞白上固定著傻笑,啞劇大師的喜劇都是悲劇。假如可能,段凱文們,史奇瀾們,盧晉桐們都會像梅曉鷗此刻一樣,躲藏到一抹煞白的面具後面,去賭,去劫,去造孽,甚至去愛。也像她此刻一樣懷有一線無望的希望:揭開的面具下會露出個更好的臉龐,更好的自己。
十天後段凱文果然逃亡到無形的面具後面去了。每次電話都是忙音,偶然接通說是正在開重要會議,半小時之後打回來。發過去的一條條簡訊都似乎在天上飛,從來不著陸。最近曉鷗得到的反應就是關機。她揪住老劉,要他去段總公司看看,公司是否關張了,如果開張,段總是否還活著,還坐在他大辦公室的交椅上。老劉流露出輕微的憤慨,梅曉鷗你被老媽閣弄壞了,對段總這樣的實業家都不往好處想。好處用著想嗎?賭場裡的人只看到人的壞處。老劉最後答應去幫曉鷗催問一下段總,什麼日子可以把三千萬還上。並要代曉鷗提醒段總,她梅曉鷗是替賭廳討錢,段總不開恩把這錢還給賭廳廳主,就把她梅曉鷗擱中間了,把梅曉鷗推到欠債人位置受窘受辱。受窘受辱還好受,不好受的是她跟賭廳生意做不下去了:她所有的客戶都甭想再跟賭廳拿一毛錢籌碼。
第二天老劉用一條很長的簡訊向她報告走訪段總的經過。段的公司當然沒有關張,輝煌專案的沙盤一個又一個,段總要把青海和新疆都建築成北京。段總不僅活著,並且一個人活十個人的時間,只有半分鐘跟老劉說話。老劉便把這半分鐘的談話轉告曉鷗:下星期一下午四點準時匯錢,請梅曉鷗收到款用簡訊告知。
星期一下午,曉鷗等著老季錢莊收到段的匯款資訊。五點整老季來的資訊:〃沒錢到賬。〃
曉鷗給段發的簡訊還是客氣的:〃段總,錢沒有按預先說好的時間到賬啊。是不是匯路出故障了?〃同時發了個懵懂表情符號。
段凱文這次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