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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偏心如果只一回,盛懷初倒也忍得。
哪知去富春的一路上,周汝林想買什麼,玩什麼,看什麼,尹芝皆是隨他,盛懷初的提議總是備受冷落。
這會兒,周汝林要去橋旁一個字畫古董攤子,尹芝也下車看熱鬧,走了沒幾步,被人牽住了手,往後一拉。
恰好古董攤主拿了幅白石山人的墨蝦圖,下面的捲軸展開一寸,上面的捲軸便收起一寸,就是不讓人窺得全貌,引了一眾人擠到近前,倒把那一對在攤前卿卿我我的小男女越擠越近了。
盛懷初樂得和她貼著說話:「什麼時候和周阿圓這麼投緣了……又是故意的?」
尹芝鼻子沁出細汗,白他一眼:「故意什麼?」
「故意氣我。」
「為什麼要氣你?」
盛懷初想了想道:「氣我得罪了你的經先生……」
「你也知道得罪我的先生了?她若是和校長說起什麼,我怕要有大麻煩的。」 開除學籍倒不至於,被同學們捕風捉影,也是煩人。
一問一答,他被她引著,像是自己寫了封認罪書遞上去。
所幸這會兒討饒的功夫已駕輕就熟:「怎麼主動傳字條的不受罰,被動收字條的卻要受罰,對自家侄女的包庇也太明顯了。經先生本就不佔理,更不會節外生枝的。」
「還不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是去學校,佟少俊也不會傳那個字條。」
小丫頭這會兒不好糊弄了,也許從來沒有好糊弄過。
「我又是為什麼才去的,還不是應為你在那裡上學?」
歸根結底還是怪尹芝自己。嘴仗他情願一直打下去,打到她服了為止,最好和在經家那次一樣。
盛懷初的心願大概沒被城隍老爺聽見,神駕已經巡到了他們近前。
二十四位馬執事分列兩旁,馬上大漢頭戴銀盔,威武肅穆。後面跟著三班六房,身穿皂衣,手握鐵鏈,一群還願的信徒身著大紅,假扮為囚犯,另有高蹺,舞隊,一行人浩浩蕩蕩,鑼鼓喧天,替城隍老爺開道。
橋旁的人閃避不及,盛懷初護著尹芝隨著人群往寬闊的拱橋上走,行到高處,恰好能看見抬閣了,上面堆滿了象徵金銀財寶的物什,信眾們蜂擁摸上去,只為沾沾財運。
再後面便是八抬大轎,城隍老爺身穿五彩蟒袍端坐其中,由高昌司、長人司、新江司和財帛司四司陪同,前呼後擁。
尹芝定睛細看,神轎上端坐的,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塗了油彩的臉,強忍著笑,大概是受了一路頂禮膜拜,連城隍老爺自己也受不了。
她被他忍俊不禁的表情逗樂了,噗嗤笑了。
盛懷初聽見了,轉過頭看她,恰對上一雙晶亮亮的眼睛,裡面有闌珊燈火,有重重人影,正中最大的位置則留給了自己。
他回過頭去,拇指在她掌心輕輕摩挲,忽而捧起她的側臉,準準吻在了受驚的唇瓣上,久久不肯離去。
她的身世,她的立場,這會兒他再不願多想了。
一開始,與她相識是他別有用心的算計,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的心早不知不覺用在了她的身上。
一吻終了,尹芝氣息不穩,輕輕喘起來。連喧鬧的人群都似沒了聲音,只聽得見自己慌張的心跳和橋下寂寂水聲。
她羞於看他,扶著石欄杆,望著水裡的月亮,今天是十五,果真又大又圓。
烏蓬小船穿過橋洞,艄公在船尾慢慢搖櫓,看樣子是條遊船,不急著趕路。
一個月白人影從船艙裡出來,甫一站定,便仰頭對她一笑。
尹芝心一緊,一隻手握上石欄,不由自主傾身向前,恰在這時,有人在她背上重重一推。
第45章 春泥鴻跡 · 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