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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系統的疾病,這種病根本無法治癒,用的藥極其昂貴,爺爺一生的積蓄只夠買半年的藥,後來,他就躺在床上等死了。
爺爺火化後跟奶奶合葬在一起,奶奶是三更出生前死的,她死的時候三更在母親的肚子裡已經四個月了,他在以後的日子經常想象自己四個月時候的模樣——很快,他聯想到比他小兩歲的烏龍女,那時候她在哪兒呢?蹣跚舉步時,那個藏在她母親體內的卵子聽到了嗎?(地鐵離開後,雨水隔著夜色落在他的肩上,耳邊的回聲再也傳不到她的身邊,那個夜晚他就坐在一個廢舊的長椅上,看著管道里的一個揀破爛的老頭把易拉罐一個個拾到隨身的布袋子裡。)每年清明爸爸都要帶著他和媽媽來到爺爺的墓前,媽媽獻上一束鮮花,爸爸燒著黃紙,每次他都要磕四個頭,然後,站在墓碑後看那上面的一首詩:
槐樹開花了
白色的
那不是所有的花
黑顏色的
那是獻給您的
於是,在三更的感覺裡,白槐花是在媽媽的哭聲裡綻開的。
15歲那年,“新大陸期貨公司”倒閉,父親被迫和他的合夥人跑到外地躲債。一年後,母親離開了他,把三更寄在外公家裡。外公是一個胸外科大夫,除了人體器官,他只對一樣東西感興趣,那就是人的記憶。外公告訴高中一年級的吳三更,人的記憶就像一個書架,你抽出一本,然後把另一本塞進去,同樣是那個位置,書架的內容卻變了。一個夏日,外公在葡萄藤下乘涼,他指著一隻伏在藤葉上的螳螂說:“你知道它正在想什麼嗎?”外孫子搖搖頭。外公說:“它在想,外公為什麼沒有上班呢?要是把我的記憶移植在它的腦子裡,它就會從上面跳下來,像我這樣子看你。”
“那它也會像你這樣跟我說話嗎?”三更問。
“不會,它只會記憶,不會思考。”
“換是人呢?”
“三更真聰明,外公正在想呢,換了人,麻煩可就大了。一個人把外公弄了去,切開腦子,換了記憶,外公可就認不得你嘍。”
“我知道,外公就成了另一個人了。”
“是啊,變成另一個人嘍,自然,體驗的也是另一個生命。人總歸要死的,多一次體驗又有何妨?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難道就只能固定在一種模式裡嗎?外公老了,可能看不到那天了,要是三更看到了,別忘了到外公的墓上,燒一把火紙,告我一聲。”
“外公,那時候,我也記不清楚了。”
外公聽了,嘿嘿地笑。笑聲裡,一對白蝴蝶飛進院子,在外公身邊翩然而飛。
“你知道‘梁山伯與祝英臺’嗎?”外公問,看著蝴蝶。
“知道,他們後來變成了一對蝴蝶。”
“是啊,外公也想變成一隻蝴蝶,一隻黑蝴蝶,飛到三更的床頭,跟他一塊做夢——”
“夢裡頭,我看到外公變成了一隻黑蝴蝶,外公問我,這是在夢裡呢,還是在自家的院子裡?我說,這既不在夢裡,也不在自家的院子裡,這是在一隻蝴蝶的記憶裡。”
“嘿嘿,我這外孫子,真會說話。”
“嘿嘿嘿……”三更也學著外公那樣笑。
後來,吳三更才意識到那隻蝴蝶是他心中美好事物的象徵:他的未來,他與烏龍女的愛情。他時常在夢裡見到它們雙雙飛舞的情景,他們為愛情在各自的夢裡將對方想象成一隻眷飛的白蝴蝶,他們以死後的永恆感動彼此,併為忠貞不渝的誓言流下一行行熱淚。每次相約都成了一次美好的體驗,激動和企盼令他們熱血沸騰,分手更是一幕催人淚下的離別之景。冥冥之中,他們把黑夜看作永恆的靜止,當第一束陽光刺破夢境,喧囂的世界讓他們再一次體味了重生的歡樂。愛是唯一的,他們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