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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晏幾道根本不是像范仲淹那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計程車大夫。他看重的是「夢魂慣得無拘檢」的生活方式,是文字與音韻之美。這是一顆浪漫不羈的靈魂,便是君王的威嚴也禁錮不住。
而那位深情到了痴情地步的女子,在漫天的楊花中,早已守候在謝橋的橋頭。
你不能遲到。
這一夢中的場景,讓我想起《聊齋志異》中的那個笑聲琅琅的女孩子嬰寧。
《聊齋》之中,花妖狐魅,多近人情。人間薄情,鬼域有情。蒲松齡寫《聊齋》的時候,「門庭之淒寂,則冷淡如僧;筆墨之耕耘,則蕭條似缽」。在這淒涼與饑寒之中,偏偏躍動著一位容華絕代、笑容可掬的少女。嬰寧是整本《聊齋》中最可愛的一個女孩子。她視禮法為無物,視陳規為無物,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那一天,嬰寧像野孩子一樣爬到樹上,從樹上俯視這名弱不禁風的書生。
書生沒有發現伏在樹上的美人,直到嬰寧止不住的笑聲,才誘得他仰頭張望。這一張望可不得了。
於是,王子服在樹下心驚膽戰地喊道:「姑娘,不要這樣,你會摔下來的!」
她卻調皮地翻身著地,落花與笑聲在半空中一起飛舞。
難得這樣一個旁邊沒有父母和奴婢的機會。王子服從袖子中拿出一枝早已枯乾的花來遞給這個朝思暮想的女孩。
嬰寧接在手中,不解地問道:「這花已經幹了,要它何用?」
王子服說:「這是上元節的時候,妹子遺留下來的,我一直精心儲存著。」這是情場老手的路子,很少有驕傲的少女不入其轂中。
嬰寧卻繼續追問道:「你儲存這枝花有什麼好處呢?」
王子服回答說:「以示相愛不忘。自從上元相遇,凝思成病,只分化為異物;不圖得見顏色,幸垂憐憫。」
嬰寧說:「這算得了什麼?你何必牽掛這沒有價值的東西?等你離開的時候,我叫老奴來,折一大捆漂亮的花,讓你帶走。」似乎是所問非所答,卻並非故意搪塞。
天真爛漫的少女,只道是人皆愛花,並不覺得自己的驚世之美已遠勝於花。
王子服黔驢技窮了,只好無奈地說:「妹子痴耶?」
嬰寧反問說:「何便是痴?」
書生不得不直說了:「我非愛花,愛拈花之人耳。」
女孩子卻還是不明白:「葭莩之情,愛何待言。」
書生說:「我所為愛,非瓜葛之愛,乃夫妻之愛。」
於是,女孩子又問:「有何異乎?」
書生回答說:「夜共枕蓆耳。」
女孩子俯首沉思良久,這才回答說:「我不慣於生人睡。」
這番對話,亦是一首好詞。後來,兩人終於結為眷屬,他們的孩子與母親一樣笑對人生。
嬰寧是個哭笑皆由己心的痴女子,小山則是個沉醉在愛情中的痴公子。他們懂得什麼是愛,便也知道了自由的可貴。愛自由,是人類最高貴的品質之一。一個愛自由的人,必然與不斷剝奪人的自由的等級秩序形成某種緊張關係。
那麼,用什麼方式來捍衛自由呢?用酒還是用歌?
酒只是消極的、暫時的逃避,詩歌卻是積極的、永恆的抗爭。
詩歌的力量怎麼高估都不為過。美國漢學家宇文所安在其研究中國古典詩歌的傑作《迷樓》中,有過這樣的一段論述:「在日常情況下,外在於詩歌的那個現實世界將羞恥感和屈從心之類的清規戒律強加在人心中的野獸身上,詩歌頂著這些清規戒律逆流而上,並從中汲取力量。社會用言詞束縛我們,而詩歌也用言詞迎頭反擊:用無懈可擊的言詞,模稜兩可的言詞,輕重權衡的言詞,與通常被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