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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有一個孩子,但早在很久以前就死在離開的路上。如今的我,只有一個牽掛,她叫毓敏秀。那是我的心棲息的地方。
我望向毓敏秀,她正坐在臺下邊緣的地方,仰著頭觀看著臺上的演出。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臉上帶著微笑。她顯得那麼平凡,又那麼與眾不同。我的步伐就堅定了。
☆、第 33 章
北萊鎮的演出對民樂社的現狀到底沒有很大改善,徐紅消極地撤去歌舞團的演出,她以養胎為由,不再參加任何演出,對毓敏秀日益加深的敵意伴隨著為丁建軍叫屈的聲音日益高漲。眾人均說丁永昌私心偏袒,瞧不起丁建軍這個養子。丁建軍做牛做馬為戲班勞心勞力這麼多年,竟不及一個初來乍到的女流之輩。且不管這話虛實,一說出來卻是涼了一半人心。當時丁永昌已在彌留之際,為了不讓人察覺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他大部分時間都以瘸腿的理由躺在床上,度過了他最後的時光。這擾亂人心的流言終於變成了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他出現過一次短暫的假死現象,儘管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王玉桂還是哭溼了他的半片衣襟。
當他醒過來之時,房裡站滿了人,幾乎整個戲班的人都來了,還有鎮上幾個與他剛剛建立起微薄友情的人,房裡一片陰暗。角落裡一盆兀自燒得很旺的炭火也沒能驅趕沉痛的陰霾。很多人叫他保重身體,抱怨自己的粗心,他從醫院回來這麼長時間也沒來看過他幾次,以致他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病入膏肓他們都沒有察覺。丁建軍感謝他的收養之恩,有人感謝他的授業之情。他們回顧昔日他對他們的好,帶著他們走南闖北四處謀生度過了很多艱難的日子。有人甚至還回顧了建國初年統治者叫囂著反攻大陸的人心惶惶。他們就是經歷了那個時代的一類人,他們都頑強地挺過來了,他們堅信他這次也一定能戰勝病魔。很多很多的人,他們循著禮節一次一次以沉痛的表情詢問他的病情,叫他照顧好身體。
丁永昌在枕上一一點頭表示他全都聽到了。他的臉色很不好,臉頰深陷,太陽穴松塌,眼窩又大又深,眼睛暗而無神。王玉桂將身上的棉被拉至他的胸口,那裡瘦骨嶙峋,膚色很差,透著一股汗涔涔的粘膩。他看上去虛弱而疲憊,但清醒。他半閉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尋著毓敏秀的身影。
“阿秀。”他伸出他骨節嶙峋的手。鼻子因為呼吸不暢而發出重重的喘息聲,聽上去就像他剛剛暫停下手中死亡這件他力所不逮的繁重的苦役。
毓敏秀急忙穿過擁擠的人群迎上去,握住它。她的眼睛裡噙滿了眼淚,她什麼也沒說,丁永昌卻連連說著好孩子。他感謝所有來看望他的人,有勞他們掛心,說他一定會好好保重身體,然後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他們走了。
天淅淅瀝瀝地下著雨,一陣陣寒風鑽到屋簷底下。我和王玉桂站在走廊外等著,身上陰寒淒涼。我抱緊了雙臂,輕輕地哈著氣,低著看著腳尖被雨水泅溼的一塊水漬,因為沾著粘土,看上去十分骯髒。從我們在醫院得知噩耗的時候,到後來我和毓敏秀時時去看望他,安慰的話我已經對王玉桂說過無數次了,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千篇一律的話語。叫她保重,希冀奇蹟出現。其實都只是一些蒼白的廢話,但人們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卻慣於將希望寄託在虛幻的神聖身上,以此寄託他們哀慟的感情。
“阿姨,你怎麼樣?”我說。她看上去也形容枯槁了。
“事到如今,我早就有準備了。一切都挺,挺好的。”她喉嚨突然一哽,我別開了眼睛。
“今年的冬天好像來得比較早。”我說。天灰濛濛的,就像冬雨的午後。
“嗯。”她應我。
雨仍淅淅瀝瀝地下著,雨絲夾風時不時撲到臉上。我們站了很久,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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