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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不約而同地開始翻看剛剛拍下的照片。

喻宵以前拍的照片都備份在電腦和移動硬碟裡，手機裡照片不多，只有寥寥幾十張，加上今天拍的才堪堪湊滿一百。

他一張一張地往前翻看，山光水色都看盡之後，一張與此地風景無涉的照片赫然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是某一天黃昏時的景象。天上飄著小雨，夾了點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雪絮，悄然無聲地落在石板路上。一人正從巷子口氣定神閒地踏雨而來，臉龐微仰，似乎正在盯著樓上的某扇窗戶看，面貌清俊，眉目溫柔，唇邊掛著一抹淺淡的笑，那笑裡似有絲絲縷縷的暖意化開來。

那是喻宵發燒那天偷偷拍的歸家的顧停雲。

顧停雲。這名字如同一個咒語。

喻宵手一顫，手機差點滑下去。他停下腳步，定在原地不動了。

小陳轉頭疑惑地看他，&ldo;組長，怎麼了?&rdo;

喻宵搖了搖頭，嘴唇抿成一條線，嘴角往下垮了垮。

&ldo;沒事，走吧。&rdo;

他跟上去，繼續默不作聲地向前走，夕照籠罩四圍的層巒疊嶂的時候，他忽然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生起，順著腳踝一路攀升到心臟，剛才的平靜和快意都被它排擠了出去，只剩下一片蒼茫，如同此時向晚的天色。

他深吸了一口氣，尾音略微顫抖。

他不畏懼死亡，甚至很樂意永遠地長眠在這片偉岸的大地上。

他害怕的是，在某一瞬間，他驚覺這裡不可能是他漂泊一生終須回歸的原鄉。

這一瞬間就在剛剛發生了。

他的原鄉不在這裡，也不在他毅然決然遠離的南方城市。本無原鄉。

除了死亡，沒有什麼能解求之不得的苦。所以他不畏懼死亡。

想穿這一點的時候，他恍然看到夜色如碩大的鐘罩般壓了下來，把他囚困在這一片陌生的高原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只能看到一顆很小的、銀白色的星星，高懸在寂寥的夜空上。

顧停雲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過日子了。房子不大，他一個人住也剛好，但他偏偏就是覺得它的主人應該是兩位，否則就顯得很空曠。

上班前、下班後，他應該都能在這間屋子裡見到一個人才對。否則吃飯、洗澡、看電視、睡覺，好像都不對。日子過得不像日子，像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今天是喻宵離開的第三天。他已經把喻宵臨走前給他的u盤裡的東西看了數不清多少遍。

那是一個三分鐘的短影片，主角是他。他騎車穿過梧桐大道、他在夕陽下回頭茫然地看向鏡頭、他拿著話筒尷尬地笑、他抱著書慢慢地走遠。鏡頭下的自己看一遍或許有趣味，但看多之後便膩了。然而每當他猜想喻宵製作這個影片的心境時，每一幀都好像只剩下了喻宵專注地盯著螢幕的樣子、微微皺眉的樣子、秘密被人知曉時坐立不安的樣子，沒有他自己，沒有夕陽，沒有梧桐葉。

而背景音樂的每一句歌詞，似乎都在預言著一個美麗而終究不得圓滿的故事。

&ldo;落葉秋，風隱憂，吹散蟬兒吱吱不休。望天空，雲依舊，我深知你從未停留。&rdo;

&ldo;黃桷樹，樟子松，忽而旋落招引秋蟲。舊藤蓆，起鼾聲，一場秋雨擱置了夢。&rdo;

&ldo;時間碾過夏末，風起雲湧，一晃時光已入秋。你已不再是我夢寐以求，該是我另一種擁有。&rdo;[1]

他看完這個影片的時候，忽然明白，喻宵是真的不打算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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