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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副主任,你也睡橋洞嗎?
我是領導。我有腳踏車。我願意在這兒睡不願意在這兒睡是我的事,你別操心爛了肺。官長騎馬士兵也騎馬嗎?狗日的,好好幹,每天工分不少掙,還補你們一斤水利糧,兩毛水利錢,誰不願幹就滾蛋。連小瘦猴也得一份錢糧,修完閘他保證要胖起來……
劉副主任的話,黑孩一句也沒聽到。他的兩根細胳膊拐在石欄杆上,雙手夾住羊角錘。他聽到黃麻地裡響著鳥叫般的音樂和音樂般的秋蟲鳴唱。逃逸的霧氣碰撞著黃麻葉子和深紅或是淡綠的精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螞蚱剪動翅羽的聲音象火車過鐵橋。他在夢中見過一次火車,那是一個獨眼的怪物,趴著跑,比馬還快,要是站著跑呢?那次夢中,火車剛站起來,他就被後孃的掃炕笤帚打醒了。後娘讓他去河裡挑水。笤帚打在他屁股上,不痛,只有熱乎乎的感覺。打屁股的聲音好象在很遠的地方有人用棍子抽一麻袋棉花。他把扁擔鉤兒挽上去一扣,水桶剛剛離開地皮。擔著滿滿兩桶水,他聽到自己的骨頭 咯崩咯崩 地響。肋條跟胯骨連在了一起。爬陡峭的河堤時,他雙手扶著扁擔,搖搖晃晃。上堤的小路被一棵棵柳樹扭得彎彎曲曲。柳樹幹上象裝了磁鐵,把鐵皮水桶吸得搖搖擺擺。樹撞了桶,桶把水撒在小路上,很滑,他一腳踏上去,象踩著一塊西瓜皮。不知道用什麼姿勢他趴下了,水象瀑布一樣把他澆濕了。他的臉碰破了路,鼻子尖成了一個平面,一根糙梗在平面上印了一個小溝溝。幾滴鼻血流到嘴裡,他吐了一口,嚥了一口。鐵桶一路歡唱著滾到河裡去了。他爬起來,去追趕鐵桶。兩個桶一個歪在河邊的水糙裡,一個被河水載著向前漂。他沿著水邊追上去,腳下長滿了四個稜的他和一班孩子們稱之為 狗蛋子 的野糙。儘管他用腳指頭使勁扒著糙根,還是滑到了河裡。河水溫暖,沒到了他的肚臍。褲頭濕了,漂起來,圍在他的腰間,象一團海蜇皮。他呼呼隆隆淌著水追上去,抓住水桶,逆著水往回走。他把兩隻胳膊奓煞開、一隻手拖著桶,另一隻手一下一下劃著名水。水很硬,頂得他趔趔趄趄。他把身體斜起來,弓著脖子往前用力。好象有一群魚把他包圍了,兩條大腿之間有若干溫柔的魚嘴在吻他。他停下來,仔細體會著,但一停住,那種感覺頓時就消逝了。水面忽地一暗,好象魚群驚惶散開。一走起來,愉快的感覺又出現了,好象魚兒又聚攏過來。於是他再也不停,半閉著眼睛,向前走啊,走……
黑孩!
黑孩!
他猛然驚醒,眼睛大睜開,那些魚兒又忽地消失了。羊角鐵錘從他手中掙脫了,筆直地鑽到閘下的綠水裡,濺起了一朵白ju花一樣的水花。
這個小瘦猴,腦子肯定有毛病。 劉太陽上閘去,擰著黑孩的耳朵,大聲說: 過去,跟那些娘們砸石子去,看你能不能從裡邊認個乾娘。
小石匠也走上來,摸摸黑孩涼森森的頭皮,說: 去吧,去摸上你的錘子來。砸幾塊,算幾塊,砸夠了就耍耍。
你敢偷jian磨滑我就割下你的耳朵下酒。 劉太陽張著大嘴說。
黑孩哆嗦了一下。他從欄杆空裡鑽出去,雙手勾住最下邊一根石杆,身子一下子掛在欄杆下邊。
你找死! 小石匠驚叫著,貓腰去扯孩子的手。黑孩往下一縮,身體貼在橋墩菱狀突出的石稜上,輕巧地溜了下去。黑孩子貼在白橋墩上,象粉牆上一隻壁虎。他哧溜到水槽裡,把羊角錘摸上來,然後爬出水槽,鑽進橋洞不見了。
這小瘦猴! 劉太陽摸著下巴說, 他媽的這個小瘦猴!
黑孩從橋洞裡鑽出來,畏畏縮縮地朝著那群女人走去。女人們正在笑罵著。話很髒,有幾個姑娘夾雜在裡邊,想聽又怕聽,臉兒一個個紅撲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