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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受災了,當兵的天經地義要管。子弟兵啊。不管就是良心讓狗吃啦。”
豆子裝了一大挎包饅頭,嘴裡還叼著一隻。含含糊糊地對我說:“吃飽,到了那裡,怕是沒吃的了。”
我說:“一大包哩。”
“這不能動的,這是給老百姓的。一個饅頭可以喂兩個小傢伙。”
抗颱風我參加過,嚇得半死,那風拔地而起。沒點體重就得飄著走路,海水灰的。牆一樣奔過來,夾著死的腥氣。
後來的事情是聽黃醫官說的:
海邊的石屋都吹塌了,沒有進防波堤的船全碎了。“海浪有十米高。”黃醫官很肯定地說:“這是海嘯。”
豆子跑到一艘破船裡去拉老鄉出來,浪來了。魔術師一樣,船不見了。豆子和老鄉都不見了,只有一隻錨。
我們的災後醫療隊到海灘上去的時候,仙人掌開著黃花。貝殼在太陽下珍珠一樣,老鄉在沙上插著香,一些衣服整齊地擺著,那是永遠不回來的人。
豆子的追悼會早開過了。
我和葦帶著一隻挎包,上面繡著“為人民服務”。是葦的。
挎包裡有東西,吃的。
豆子,你還有啥不敢吃?(3)
“豆子。你還有啥不敢吃的?還有啥沒吃過呢?”
我們走到海水裡。“豆子。”葦叫了一聲,“豆子。”我也叫了一聲。挎包送到海水裡。
海水把挎包推回來了,挎包裡是食堂做的回鍋肉,還有一碗米飯。
豆子不喜歡我們給他的東西,葦說。
大夫在黎明前告別(1)
醫學還沒辦法解決人類的生死問題,醫生常常救不了自己的命。而且生命的消失過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很殘酷的。
有的朋友問我是不是生活在病人中間會影響自己的心情?是的。這也是我最後不想再從事醫學的原因之一。但是,開朗是我最基本的性格。不會因為看到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就活不下去了,每一個在醫院工作的人都是這樣的。
我總是希望能搶回人的生命。但是對於慢性折磨的疾病,我想生已無望,還不如莊嚴的辭世。一個身上裝著一大堆儀器管子,活在那裡花著家裡一天幾千元的錢,這算什麼呢?非得把一個家折騰得一貧如洗才撒手嗎?有時想到這裡就不敢想了。
鄭大夫是我們院的消化內科專家。
鄭大夫奇瘦,白大褂穿在身上,劍客一樣,飄飄欲仙。走路也像劍客,無聲無息。走廊一頭只要有一個人無聲地飄過來,鄭大夫是也。
鄭大夫從來都微笑。嘴咧得大,耳朵扎著,招風。兩眼炯炯。一口潮汕腔,不仔細聽,就是聽風從江上吹過,什麼也聽不清。最怕就是聽鄭大夫講課了,兩眼看著遠方,很陶醉的樣子。不知道他嘴裡在唸什麼。好在他的板書不得了,字字端正,像是小楷。只管抄就是了,每一句話都是書上必須劃線的。想想一本教科書厚厚的,能劃線記下的才多少?課講完了,鄭大夫飄出門。黑板上的字說好了不要擦,第二天還會有人來抄的。
軍隊醫院也要講“團結、緊張、嚴肅、活潑”。鄭大夫最怕佇列訓練,特別是單兵操練。管理員一叫“鄭XX出列!正步——走!”鄭大夫的末日到了,那麼瘦的人,晃出隊伍,正步走。他從來就沒有四肢協調過,完全就是小腦病變的患者,同手同腳。竟然可以從操場一頭走歪回到另一頭。不出佇列的同志們就趴在窗戶上看,笑得通體舒泰,出一身汗,比出操還管用。
於是鄭大夫就找管理員的茬,每天早飯前要唱歌。語錄歌、樣板戲都行。唱完才能吃飯,大清早跑步,誰不餓?最簡便易行的就是唱:“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唱完就解散,吃飯。鄭大夫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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