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妖(第2/2 頁)
到過那樣的地步,再到如今的程度,也就不覺得有什麼過不去的。
小佛堂的屋頂不知何時坐了一人,這人一身黑衣,外頭卻罩著一件深紅繡黑牡丹的長披風,便顯得格外妖冶豔麗起來。
靜安師太也不會明著打罵姜梨,然而對於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來說,吃不飽穿不暖,讓她覺得生活從天上到地下,覺得恥辱,就足夠令她痛苦了。可惜她不是真正的姜二小姐,且不說吃不吃得苦,便是她人生的低谷,也比原本的姜二小姐如今還要低得多。
月明霧薄,夜裡的白霧在此刻一層層散去,寸寸照亮了屋頂上年輕男人的容顏。他長眉斜飛入鬢,格外張揚,又生了一雙狹長含情的鳳眼,睫毛長長。挺直的鼻樑下薄唇微微勾起,彷彿在笑,卻又讓人覺得他的笑也帶著幾分譏諷。微勾的眼角處有一顆米粒大小的殷紅小痣,讓他本就在月色下俊美到不似人間的側臉更多了一絲纏綿。
桐兒把燕京城裡如今的首輔夫人稱作“季氏”,想來過去也是被姜二小姐預設的。姜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起先眾人都以為她熬不過去快死了,無論如何,季淑然定然心中非常舒坦,誰知道她不僅活了過來,性子還變得很好。看她過得這樣高興,季淑然定然不舒服,定然是要靜安師太來讓自己不舒服的。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上桃花始盛開。青城山的桃花開得晚,到了五月中,層層疊疊綻放開來。豔麗多情的桃花色,亦不能奪走此人一分風采,反而是他在其中,卻將漫山遍野的桃花都變成了點綴,而他彷彿身處萬丈軟紅之外,噙著淡薄的微笑,冷漠地看著俗世中人在其中苦苦掙扎。
“姑娘,他們如今是越來越過分了。”桐兒恨恨道:“定是季氏在背後搗的鬼!”
姜梨穿著尼姑穿的灰色緇衣,長髮未束,青絲如瀑披在腦後,彷彿皈依佛祖腳下的蓮花仙童,而她秉燭抬頭往上看,目光平靜,恰好與屋頂上的男人目光相接。
只是安靜的日子沒過多久,許是見不得他們主僕二人過得太過安然,靜安師太竟又開始刁難他們,譬如每日的粥不僅稀了許多,看著更像是別人吃剩下的。
一個清麗寡淡與世無爭,一個豔麗妖冶勾魂奪魄,三千大世界,整齊地被一分為二,一半明媚如春日,一半黑暗如深淵,那明媚是假象,深淵卻是誘人的禮物。
桐兒每晚亥時出門,子時才偷偷溜回來,她素來機靈,避過庵堂裡的尼姑們,也出奇的順利。她出門的時候,姜梨就在破屋裡等她。等待的時候是很無聊的,這間庵堂裡沒有經書,姜梨也沒有紙筆,醒來以後,她又不再沒日沒夜地納鞋底,便只是靜靜坐著,不知在想什麼。
二人遙遙相望,目光相觸,也是短兵相接。
這些尼姑曉得姜梨用四十串銅板換了一籃屜的糕餅,只要姜梨走出屋,就能聽到這些尼姑的嘲諷。姜梨聽了也不生氣,就在一邊笑著看她們,這樣幾次,那些尼姑也覺得無趣,就不說了。
無人看到姜梨心中一閃而過的訝然。
尼姑庵的尼姑們只覺得桐兒每日出門比從前更頻繁了些,但暗中跟著她去,也沒發現什麼不對,桐兒砍柴砍得更賣力了。
怎麼是他?
接下來的日子,桐兒果然每日都去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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