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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的樹林裡掩映著天
寧寺的雙塔,陽春樓上的鐘聲,斷斷續續佈滿了全城;可惜我不是詩人,不
是畫家,在這處處都是自然,處處都寓天機的環境裡,我慚愧了!
你問到我天辛的訊息時,我心裡似乎埋伏著將來不可深惻的隱痛,這
是一個惡運,常覺著我宛如一個猙獰的鬼靈,掏了一個人的心,偷偷地走了。
素心!我那裡能有勇氣再說我們可憐的遭逢呵!十二日那晚上我接到天辛由
上海寄我的信,長極了,整整的寫了二十張白紙,他是雙掛號寄來的。這封
信裡說他回了家的勝利,和已經粉碎了他的桎梏的好訊息;他自然很欣慰地
告訴我,但是我看到時,覺著他可憐得更厲害,從此後他真的孤身隻影流落
天涯,連這個禮教上應該敬愛的人都莫有了。他終久是空虛,他終久是失望,
那富豔如春花的夢,只是心上的一剎那,素心!我眼睜睜看著他要朦朧中走
入死湖,我怎不傷心?為了我忠誠的朋友。但是我絕無法挽救,在燦爛的繁
星中,只有一顆星是他的生命,但是這顆星確是永久照耀著這沉寂的死湖。
因此我朝夕絞思,雖在這溫暖的母懷裡有時感到世界的淒冷。自接了他這封
長信後,更覺著這個惡運是絕不能倖免的;而深重的隱恨壓伏在我心上一天
比一天悲慘!但是素心呵!我絕無勇氣揭破這輕翳的幕,使他知道他尋覓的
世界是這樣悽慘,淡粉的翼紗下,籠罩的不是美麗的薔薇,確是一個早已腐
枯了的少女屍骸!
有一夜母親他們都睡了,我悄悄踱到前院的葡萄架下,那時天空遼闊
清淨像無波的海面,一輪明月晶瑩地照著;我在這幸福的園裡,幻想著一切
未來的惡夢。後來我伏在一棵楊柳樹上,覺著花影動了,輕輕地有腳步聲走
來,嚇了我一跳。細看原來是嫂嫂,她伏著我的肩說:“妹妹你不睡,在這
裡幹嗎?近來我覺著你似乎常在沉思,你到底為了什麼呢?親愛的妹妹!你
告訴我?”禁不住的悲哀,像水龍一樣噴發出來,索性抱著她哭起來;那夜
我們莫有睡,兩個人默默坐到天明。
家裡的幸福有時也真有趣!告訴你一個笑話:家中有一個粗使的女僕,
她五十多歲了!每當我們沉默或笑談時,她總穿插其間,因之,嫂嫂送她綽
號叫劉老老,昨天晚上母親送她一件紫色芙蓉紗的褂子,是二十年前的古董
貨了。她馬上穿上在院子裡手舞足蹈的跳起來。我們都笑了,小侄女昆林,
她抱住了我笑得流出淚來,母親在房裡也被我們笑出來了,後來父親回來,
她才跳到房裡,但是父親也禁不住笑了!
在這樣濃厚的欣慰中,有時我是可以忘掉一切的煩悶。
大概八月十號以前可以回京,我見你們時,我又要離開母親了,素心!
在這醺醉中的我,真不敢想到今天以後的事情!母親今天去了外祖母家,清
寂裡我寫這封長信給你,並祝福你!
十三年七月二十二號山城棲雲閣
《給廬隱》
《靈海潮汐致梅姊》和《寄燕北諸故人》我都讀過了,讀過後感覺到
你就是我自己,多少難以描畫筆述的心境你都替我說了,我不能再說什麼了。
一個人感到別人是自己的時候,這是多麼不易得的而值得欣慰的事,然而,
廬隱,我已經得到了。假使我們的世界能這樣常此空寂,冷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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