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第3/4 頁)
事,追憶是需要一種精神的“黑洞”的,這種身體內部的“黑洞”與黯淡的天色不謀而合,迎合了他追憶往事所需要的氛圍,使之順暢地延伸。 但是,這幾天的陰雨綿延,卻使他煩躁不安,他的神思始終無法專注地沿著往日那“黑洞”伸展。物質的肉感的但又絕不僅僅是物質的肉感的維伊的影子,始終纏繞不去,他的神思扭結在一個繞不開的扣結上——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呢?也太不負責任了! 進而又想,人家是你什麼人,要對你的不願她離去的念頭“負責任”? 可是,有某種東西剛要開始就又要離去,這樣的開始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翻來覆去,倒四顛三。 正好林子梵這兩三天手裡有心無心地翻弄著克羅齊的一本書,其中有一段使他對當下的處境發生了聯想。 書上說,歷史其實是人們受當下的情境觸發而被理解和接受的,只有出於對當下的興趣,人們才會去研究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老事,所以,它不是針對歷史本身的興趣,而是針對時下的興趣。 林子梵就此想到,如果把克羅齊的時間軸由向後的方向改換成向前的方向推移,人們對未來的關注其實也一樣是由對當下的興趣產生的。但現在,如果一定要把未來與當下割裂開來,也就是說,假設未來不存在,那麼對時下的興趣勢必會變得空落無著,變得焦慮而可疑。 林子梵的煩躁不安正是緣於此。 畢竟,維伊是誘惑了他的人,這誘惑當然更多的是感性的,觸覺的。他不能自已地回憶她在燭光黯淡的酒吧裡流光溢彩的眼風,她在盥洗室中忽然半醉半醒地倒伏在他猝不及防的肩臂上那驚豔顫魂的體息,她整理秀髮時那種一絲不苟莊重肅穆的儀式感,她的狐狸一樣狡黠詭異的常常是忽然而起的朗聲大笑,她走路時行雲般的婀娜旖麗、懶懶散散的裙裾,那裙裾在他的記憶裡照亮了整個那條夜晚的街道以及他對未來的一點幻想……他望到她從黑水一般陌生而不屬於他的人潮中,閃亮著流動的眸子翩逸而來。 維伊的影像不斷在他的思維邊緣處閃爍,有什麼東西如纏綿的雨季被扯不斷地思慕著,推也推不開。 他內心空洞又似乎鬱積得太滿。 他得承認,在他的對於維伊的幻想中摻雜著很濃重的肉慾的成分,但是,他的理性似乎拒絕接受這一事實,人家是有夫之婦嘛。 林子梵就這樣在陰雨綿延的天氣裡自相矛盾,破綻百出,翻餅烙餅,陰雲翻覆。 最後,他把這場纏纏綿綿的雨歸結為罪魁禍首,這雨裡邊有一股莫測的東西,使雨不像雨,而像一場來路不明然而已經孕育了很久的陰謀! 我林子梵什麼時候如此這般大冬瓜。 他猛地從床上一跳而起,丟開手裡的書籍,連同關於維伊的一切胡思亂想,把一切統統丟在一邊了。 他發誓不再想。 然後,他就跑到外邊雨中去了。 林子梵在雨中亂走,絕不是出於少男少女那種自我情感的煽動,那種與天同哭、與地同慟的悲絕。他在慶幸自己又一次從某種危險邊緣的泥沼中拔脫出來,心中升起一種否定、修正並建設出新的理論的快感。 他再一次想到了科學哲學家卡爾·波普爾的言論:一個好的理論的特徵是,它能給出許多原則上可以被觀測所否定或證偽的預言。 雨水的洗禮,使林子梵回到了原初的哲思精神狀態,彷彿腳下的每一個石頭子都踩到了一個哲學命題上,他甚至覺得幾天來關於維伊的一切思緒,實際上那麼雷同於《純粹理性批判》的二律悖反,伊曼努爾·康德在考察關於宇宙是否有一個時間上的開端這個問題時,他對正命題論證是:如果宇宙沒有一個開端,則任何事件之前必有無限的時間;他對反命題的論證是:如果宇宙有一個開端,在它之前也必有無限的時間。 林子梵忽然覺得,維伊正是類似這樣的一個悖論。 她就像“時間”一樣具有相對性,“將來”和“過去”不過是稱作時空的某種東西中的方向,我們只能朝著“時間”的將來的方向前進,或者和它夾一個小角度前進。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