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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並沒有注意到氣溫下降、光線減弱,只是全神貫注在他發明的那件精緻玩意上。其他的工人早已回到閣樓上的大寢室入睡,他卻拉了張凳子,湊近爐火,敲敲打打撥弄一塊複合金屬,忙得很。他用利器颳去模子邊上細微的黃銅刨花片。
師傅是個講求十全十美的人,正在替那玩意做細部的改造,讓他所設計出來的每一塊鉛字,都能夠將適量的油墨轉印到紙上,那些紙是他向上遊紙廠進口的。一般的紙就一桶一桶庫存在樓梯底下,他偏愛的從義大利進口的優質布漿紙,則是一令一令和昂貴的動物毛皮放在一起,後者將被他用來做上等的皮紙。
每天晚上,他都試圖說服我,我們一天比一天接近夢想,不過我已經不是那麼有把握了。他投資在印刷機上的錢(數字十分保密)飛快地用完了,所剩的金子在他指間如流沙逝去。除此之外,我對現況沒什麼不滿。房間裡火光熊熊十分溫暖,師傅辛勤勞動所發出來的聲音就是我的良伴。這樣的生活遠不同於我的過去。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美因茲 1452年(3)
就在那個時候,我發覺有一團人影鬼鬼祟祟潛伏在對街的教堂外面,於是把臉貼近窗玻璃,試著看清楚它的形狀。一團陰影離開主要的入口,盯著我這個方向。
“你又在賞你的月亮嗎,恩狄米翁?”師傅說話了,我不得不轉過頭去。“過來,我需要借用你的手指。”
我點點頭,回首朝窗戶瞥了一眼。那個人影已經不見了。我在厚厚的渦狀玻璃上呵了一口氣,在凝結著月亮的那個位置上畫了張臉,在笑臉消失之前轉頭面對師傅。
我蹲到師傅身邊,他嘆了口氣:“我的手不夠靈活,不適合幹這活。”他的指頭傷痕累累都是疤,面板表面有一層銀色薄膜,來自於他所使用的金屬:鉛、錫和一點點的銻。銻含有劇毒,那一塊塊的鉛字有了它才具穿透力。黑色的墨漬沉澱在他的指關節上就像一隻只蒼蠅。
我拿起桌上的放大鏡,遞給師傅。師傅臉上有一條條的汙垢,鬍子長了且兩鬢斑白,不過我愛他如故。他研究手上的模子一會兒,那雙眼睛在綠柱石的鏡片後面轉啊轉的。儘管如此,他仍不滿意。他把裝置挪近爐邊,重新撥弄那塊模子。
我想到自己能夠幫得上古騰堡先生的忙,就覺得高興。兩年前我還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在街上捱餓,但他卻收了我當學徒。最起碼我能做到的就是報答他的仁慈,不,甚至應該說,報答他對我的信任才對。
我在印刷室裡主要幹些粗活,一大早起來生火司爐、掃地,在師傅每天試驗那臺印刷機之前,將一張張的紙打溼。那臺最新款的印刷機是他特別以地方上用來榨葡萄的機器改良而成。它有一個堅固的直立式木架,附帶一根操作杆和螺栓,可以在他巧妙排列並插入的鉛字盤上,壓上一隻沉重的金屬板。然後,上了油墨的字母再將訊息轉印到他鋪的紙上,印出一張又一張。只要鉛字經得住損耗,我們就可以印出許多份文字。我們可以用這臺機器印書,再也不需要辛辛苦苦用手抄書。古騰堡先生認為,這項發明將會改變世界。
偶爾師傅會准許我調製油墨。這事兒很麻煩,需要從油燈取下菸灰,混以清漆,另外再加上少量的尿液(師傅面帶微笑說那是“秘方”)。而實際上我最愛的是排字。這才是我擅長的,這份工作只有我的手指做得來。
一天裡面有幾個小時,當其他的工人在操作印刷機的時候,我就坐在一張矮矮的擱板桌前,面對著幾百個金屬鑄成的活字……一套打散的字母。我會將一個個字母排成字,將字組成句子,最後再組成整段文章,形成師傅放在我面前的範本的映象(譯註:左右對調的影像)。師傅稱之為反向書寫。我擅長這個。更棒的是,我從中學習閱讀。
在這座城裡到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