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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點奔頭,曲阜的孔夫子,鄒縣的孟夫子,才不肯放下小米煎餅,大蔥蘸醬,遠走他鄉呢!
那時的交通工具,為牛拉車,速度奇慢,那時的國道幹線,為泥石路,坑窪不平,那時雖沒有車匪路霸,但翦徑的綠林豪傑,偶爾也會從草莽中跳出來,橫刀相向,所以,旅行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可為了生計,也就不得不爾。魯迅先生曾經寫過一篇題目很長的文章,《由中國女人的腳,推定中國人之非中庸,又因此推定孔夫子有胃病(“學匪”派考古學之一)》,考證出來孔夫子的胃病,與聖人們為了謀生,推銷自己的學問,常年作艱苦跋涉的旅行有關。
不似人君(2)
我生於上海,食大米長大,曾經覺得此論有點牽強。1949年,到了北方,嚐到了咬難斷、嚼難爛的戧面饅頭,硬如鐵、厚如磚的掛爐鍋盔,才體會這些乾糧在胃裡,那確實難以克化的過程,便欽服了魯迅的論斷。吃了一肚子這樣的食物,在牛車上長途顛簸,老先生要是不得胃下垂病,或胃黏膜脫落症才怪呢!
病因的時代性,地域性,是在特定的環境條件、精神狀態下,人類生活習慣所形成的必然結果。孔夫子那個時代,容易得消化系統的病,因為食物粗糲,製作簡陋,連皮帶殼,極難吸收,故而胃腸受損。改革開放以後,人們日子好過,胃口大開,攝取食物大大超過營養需要,結果,肝有脂肪,尿中有糖,一時間,富貴病又成了時髦。至於與我年紀相仿的當代文人,十有###,不是高血壓,就是冠心病,不言而喻,20世紀裡的政治運動,那年復一年的誠惶誠恐,那歲復一歲的惴惴不安,恐怕是造成心血管疾病的主要原因。
真是什麼時代生什麼病,胃病固然要命,心血管病則更要命,這一點,我又不禁羨慕孔夫子的幸運了。
但是,二位聖人的求職過程,相當不順。“仲尼菜色陳蔡,孟軻困於陳梁”(《史記》),四處碰壁,狀況頗糟。其所以如此,道理很簡單,大時代變了。用現在的話說,社會轉型期,儒家的烏托邦主義,民貴君輕的理想主義,克己復禮的完美主義,已經是“昨夜星辰昨夜風”,陳舊了,過時了,不吃香了。膠柱鼓瑟,不知變通之道,焉有不落伍的。
那些更務實,更功利的人君,寧肯接受採用懲罰手段的,不顧人民死活的,不講道義公正的,乃至於為達到目的而無所不用其極的“法家”統治術。也就是在“批林批孔”時抬舉的那些名公,他們一上臺,道路以目,刑及三族,株連網及,不論無辜,馬上就將老百姓弄得啞口無言,連屁也不敢放一個。人君(尤其像梁襄王這樣不似人君者)覺睡得安穩,立刻賞給他們“安車駕駟,束帛加璧,黃金百鎰”(《史記》)的優厚待遇,是一點也不奇怪的了。
看到這些,孟夫子連自殺的念頭都有過的。所以,磚畫像上的孟夫子,臉很長,像犯了痔瘡似的,一腦門子官司。但是,中國的老百姓,還是應該感謝孟子這個“不似人君”的論斷,這等於是一把尺子,可以用來丈量數千年封建社會中那些皇帝,或不是皇帝的皇帝,夠不夠格?如果老百姓有了這一份敢於抬起頭來丈量皇上的勇氣,實在是了不起的精神解放。
但是,話說回來,毫無民主可言的封建社會中,有這點勇氣,或者,沒有這點勇氣,能改變“不似人君”者的一根毫毛嗎?
這裡,就得以沙陀人李存勖(885—926)為例了。
他在沒有當皇帝之前,倒也沒有多少可挑剔的地方,一坐上龍椅,就不是那東西了。歐陽修的《新五代史》,對這個“不似人君”的後唐莊宗,有一段精彩的記載。
“其戰於胡柳也,嬖伶周匝為梁人所得。其後滅梁入汴,周匝謁於馬前,莊宗得之喜甚,賜以金帛,勞其良苦。周匝對曰:‘身陷仇人,而得不死以生者,教坊使陳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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