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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
由於戰亂,父親年輕時的照片,大部散失,所剩不多。而損失慘重的,則還是在“文化大革命”運動中,按照那時的標準,這些照片都是名副其實、地地道道的“四舊”,是“破”的物件,所以在親友處的父親照片,當然“在劫難逃”,損失殆盡。留在我處的這幾十張照片,就成了“海內孤本”,絕無僅有的了。父親的百十本遺作和這些照片,就成了他留給我們的惟一財富,真正應了父親自己的詩句:“手澤無多惟紙筆。”為了儲存這些書和照片,免得被紅衛兵一網打盡,我把它們藏進一隻行李袋裡,上面放些衣物,我和行李袋從此形影不離,我到哪裡,它也跟到哪裡,它和我共同下放到北京郊區的“五七”幹校,又和我共同棲身在地震棚裡,這樣身不離袋,袋不離身地過了10年,可說“漏網之魚”,僥倖儲存下來。
蘇東坡詩云:“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雪上偶然留爪印,鴻飛那復計東西。”誠哉,斯言。人生恰如雪泥鴻爪,雪消爪滅,一片虛空,了無痕跡。而照片卻正是在這雪未融、印未消之際,一瞬之間,把它定格下來,供後人翻閱。因為這是父親留給我們的“手澤”,所以我從來都是秘不示人,常常翻閱這些相片,以此慰藉我對父親深深的思念。每閱讀一次,就有一次新的領會。突然,我感悟到,父親不經意間照的這些相片,是一部固定的歷史,是他半生的寫照;王右軍所謂“俯仰之間,已為陳跡”,人們透過這些“陳跡”,可以遵循他的足跡,瞭解他的心路歷程。正因為如此,我改變了原來秘不示人的想法,接受了出版社的邀請,把這些藏匿多年的相片,整理付梓,“紅衛兵小將”雖有始皇之威,我還能拿《尚書》於灰燼。是為序。
從張戴氏太夫人說起(1)
相片上這位慈祥愷悌的老夫人,是我的祖母,老人家姓戴,諱信蘭,湖北孝感人,是個銅匠的女兒,自幼隨其家遷徙南昌,在江西長大,略識字,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嫁到張家後,上敬公婆,下愛兒女,相夫教子,勤勞操作,把家事料理得井然有序,與妯娌互相敬愛,從沒有紅過臉,更不用說拌嘴吵架了。我的祖父諱耕圃,號鈺,是曾祖的第三子,因而鄉人稱我們這一支為“老三房”。祖父自幼跟著曾祖習武,練就一身嫻熟的武功,馬上步下身手不凡,數十人近身不得,也是老行伍出身,出生入死,和土匪打過不少惡仗,保過五品軍功,但卻從未得到實缺。曾祖深諳軍中黑幕,不願祖父再蹈覆轍,於是聘請塾師,讓祖父習文。可是祖父自幼練武,書底子薄,只讀過幾年私塾,當時年齡已不小,科舉一途恐怕難以走通,根據他自身的條件,改學稅務,所謂“學劍不成,一行作吏”,就在軍中幫辦。1900年前後,主辦過浮樑工藝廠,後來就在厘卡子①上當師爺,祖父為人正直,急公好義,厘卡子本是稅收肥差,但是祖父在稅卡多年,都是兩袖清風,死後只留下薄田數畝,並無餘財。
說來人們也許不相信,儒雅文弱的父親,居然是數代習武的將門之後。我的曾祖父張諱開甲公,自幼習武,是家鄉有名的大力士,身材偉岸,力大無窮,14歲時,“能揮百斤巨石,如弄彈丸”。①15歲時,太平天國興起,開甲公抽丁,被迫入湘軍曾國藩部,從徵十幾年,出生入死,屢經沙場鏖戰,雖然戰功卓著,卻因身有傲骨,不諳做官之道,更不善逢迎,因而未獲上賞,終老一生,仍是宦囊羞澀。他目睹親友流亡之慘,山河破碎之痛,閒時則喜談論往事,並慶慰自己之九死一生。父親曾於1929年9月18日在《上海畫報》撰《技擊餘譚》一文回憶曾祖父:“所攜軍器,為矛一,匕首一,弓一。矛竹製,長丈餘,矢端安鐵鏃,綴以紅纓,使時,自側立,右手執其端,左手前二尺餘,專以刺擊為事,非若優伶及賣解者之木槍,有挑撥飛舞等解數也,矛數之最精者,在能以二手執矛之尾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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