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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我,都是一愣,給我一個無聲的笑,卻又停下來回頭目送。一個小孩嘎嘎嘎地往前跑,後邊一個婦女在追,終於追上了,在說:你給我跑?你跑?!社會這麼亂的,像她一樣,讓壞人拐賣了去!我從那個婦女身邊走過去,我沒有理她,也沒有看她。身後她還在和孩子說話:什麼是拐賣?就是被騙著賣了。賣給幼兒園嗎?賣給妖魔鬼怪。那孫悟空呢?我在巷子口搭上了計程車,說:去火車站。
又是洞,洞是那麼樣的黑,但我完全不用擔心會碰著洞壁上犬牙相錯的石頭,我感覺我是在蝙蝠的背上,或者就是一隻蝙蝠在往前飛。遠遠地看見了洞口的一點白光,等到了白光處,我竟就坐在了火車上。
我現在當然知道了圪梁村是什麼省什麼縣什麼鎮的圪梁村了,那是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車才能到縣上,然後再從縣上坐公共班車走一天到鎮上,再從鎮上去圪梁村,步行需五個小時,若能遇著汽車或者拖拉機,順路搭上了,多半天可以到達。在火車上,我坐的是硬座,對面的硬座上也是坐著一個女的,她的個頭矮矮的,上來時卻掮了個較大的行李包,在把行李包要放到貨架上去,怎麼都放不上去,是我幫她放上了,她拿出幾個蒸饃要我吃,我不吃,她就在蒸饃上抹上辣醬吃起來。她幾乎一直在吃,吃完了三個蒸饃,又掏出一個蘋果。我閉上了眼睛。火車經過每一個站,都要停下來,車上的人下去的少,上來的多,連過道都站滿了,然後重新啟動,汽笛長鳴,再然後就是無休無止的鐵與鐵撞擊的響動和搖晃。差不多的人都開始目光呆滯,要昏昏欲睡了,斜對面那四個男人一直吃燒雞喝啤酒,大聲說話。沒人制止,恐怕也願意聽他們鬧著而排遣寂寞和無聊吧。其中一個就越發得意,竟在模擬著火車的聲音在講笑話:火車從甘肅出發了,窮——!要啥,沒啥,要啥,沒啥,要啥沒啥,要啥沒啥,要啥沒啥!火車經過山西了,不停,九毛九九,九毛九九,九毛九九。火車到河南得進站加水,再開動出站,坑誰?坑誰?見誰坑誰,見誰坑誰,見誰坑誰!最後是到目的地陝西了,生冷硬倔,生冷硬倔,生冷硬倔,瓜——屁!車廂裡有了笑聲,對面的那個女的也笑了,卻問我:你不笑?我說:那有啥笑的?她說:甘肅人真的窮嗎,山西人真的嗇皮嗎,河南人真的有騙子嗎,陝西人就那麼瓜?我說:在中國哪兒都一樣。我脫了鞋,把雙腳盤在了座位上,她突然看見了我腳脖子上拴著的彩花繩,眼睛放光,說:這是腳鏈嗎?我說:不,是彩花繩。她說:在哪買的?我說:自家編的。她說:好性感噢!我沒有再回答她。火車哐當哐當地響,我的耳朵又開始嗡嗡了,又是兔子的哭聲了,我大聲地叫著兔子,但叫不出聲,憋得我雙手抓脖子,扯胸膛。
這一憋,把我憋得爬了起來,在睜開眼的瞬間裡,還覺得火車在呼地散去,又在那個洞裡,洞也像風中的雲在扯開了就也沒了。我一時糊塗,不知在哪裡,等一會兒完全清醒,我是在窯裡的炕上,剛才好像是做夢,又好像不是做夢,便一下子緊緊抱住了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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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窯裡出來,天已經黑了。黑亮爹做好飯,又是小米稀粥和蒸土豆,我端了一碗稀粥,卻拿了七八個蒸土豆,在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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