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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說,伸開碗口粗的胳膊,五個肉乎乎的手指鋼鉤一般抓住李其生的衣領。他輕輕地將李其生提離地面三尺有餘,然後撲地扔開老遠,像扔一件破棉襖。趙炳喝道:“滾回去躺著!”……李其生被摔得一身泥土,沒有撲打一下就爬起來跑了。
人們記起了以前跳井的扶耬老頭子,記起不久前出現的紅色數碼,齊聲在心裡說:“李其生完了。”
這天夜裡,四爺爺趙炳的媳婦已經病到了第七天上。趙炳陪人參觀,只得讓她一個人躺在炕上呻吟。參觀的人走了,已是深夜一點。趙炳顧不上回家看一眼媳婦,就讓人召集起人們開會。會場就在老廟的舊址上,一場人默默地坐在地上,圍起一塊空場,中央是個白木小桌。小桌上擺了一個粗瓷碗,裡面有一點熱水。趙炳繞著桌子走著,臉色灰紫,一聲不吭。他喝盡了最後的一滴水,仍舊不吭聲。場上人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壓抑,不由得又想到了那個彤紅的數碼。燭火閃跳,一會兒紅,一會兒紅焰外面又鑲一道不祥的藍邊。它不停地閃跳。年輕的四爺爺抬起厚厚的眼皮瞥了四周一眼,輕咳一聲,問:“老少爺兒們!我趙炳今年三十多歲的人了,該不該知道玉米結幾個棒子?”沒人吱聲。他抓起粗瓷碗猛地在地上摔碎,憋粗了聲音說道:“只要是吃人飯的都該知道!誰不知道就是吃狗糞長大的……可如今就是這麼個時代,誰不服,誰站出來給高頂街當家!”趙炳黑亮的眼睛一滾一滾地掃著場上的人。停了半晌,他說:“沒人站出來,還得我趙炳當家!我當家,大夥兒就得知道我的難處,誰給窪狸鎮捅婁子,誰自己倒黴!”場上人聽了,直眼盯著趙炳,輕輕地呼吸著……剛要散會,李其生的媳婦突然跑來了,一來就抓住了趙炳的衣襟,說:“快、快去……”趙炳喝道:
“有話好好說,天塌了有你四爺爺我頂著!”
哭成淚人的媳婦這才哭訴出來:“我家其生白天帶著一身泥土回家了,問他也不做聲。我尋思他是跟哪一個吵嘴了。誰知道半晌有民兵把他綁走了,我哀求什麼也沒人聽。天黑了他們就在小黑屋裡打他,其生開始喊叫,後來就喊不出來了。我找鎮長放他,鎮長說他不管。可我明明認得民兵是鎮上武裝部的人領了去……四爺爺,他們把其生吊在樑上了,您快去救救他吧!就您一個人能救他了……”趙炳哼道:“反了他們!”說著就往下掄衣服──正這會兒有人驚慌地跑進來,喘得肩膀直聳。他喊著:“四、四爺爺!快、快回去,四奶奶不、不行了……”李其生媳婦一聽再也哭不出聲音了,只是絕望地瞪著趙炳。全場的人這會兒都站了起來,面孔一片蒼白。
趙炳闊大的手掌抖了抖,咬著牙說:“天災人禍,冰上落霜,窪狸鎮許是到了氣數。”說完把頭偏向空中,兩眼閃著淚叫著老婆的小名說:“歡兒,你要去,就自己去吧,趙炳夫妻一場,對不起你了!家事公事,不能兩全,高頂街有人倒懸樑上,危在片刻……”說完掄衣在地,拖上李其生女人的手就走。
一場人的眼睛都潮溼起來,他們呼喊著,聽不清呼喊什麼。燭火全部變成了藍的,又閃跳了幾下,熄滅了。
當夜,四爺爺趙炳光光的脊背上吐滿了李其生的血──李其生是被四爺爺揹回來的。歡兒死了,死的時候手裡緊緊握住了趙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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