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鋮兒(第3/10 頁)
“四曰賢德,見賢思齊,有德乃馨。雖為女子,猶須治學,熟讀《列女》,謹記《女誡》,聆母氏善教,受師保明訓。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謂己賢良淑德,可乎?
“五曰明慧,通達事理,機警應變,此誠明哲保身之義也。叔父不求你有甚於男子之才智,不泯然於庸人,如是而已。列此五誡,汝可爛記於心否?”
我靜靜地望著高臺上排排褐色牌位,端正地磕了一個頭,又對著崔琰再拜。
“纓兒謹遵叔父教誨。”
降此亂世,我早已身不由己,即便照做了,大抵也不免於陷入另一種絕境罷。
若我真能一字不落踐行這十字箴言,倒堪稱封建婦女模範了。
我知道,日後還有族權、父權、夫權、神權四座大山等著我。
見我神情頹靡,崔琰冷笑道:
“今日汝雖歸我崔門,不月卻將入曹氏之闥,認外族為親,斷宗室之義,有一點汝務必明曉:吾與汝並無半分叔侄之情,吾躬自教訓,傳汝家學,只因汝父為吾兄而已矣!”
唉,何必說這些狠話故意激我呢?
我會當真的。
我知道叔父您不喜歡我。
我也不喜歡您。
我只敢在心裡說道。
次日,叔父命我和胞弟鋮兒換上了粗麻布所制的斬衰喪服,並引我們姐弟二人,駕車出北郭,前往三里外一處小丘。
叔父說,那裡埋葬著我今世的生身父母。
正是初春時節,天氣風雲變幻,剛出城不久,天上就飄起迷濛小雨。
道路漸漸有些泥濘,但崔琰仍命僕伕驅車,堅持讓我們姐弟二人冒雨上墳。
冀州常年遭受戰火荼蘼,一路行來,沿途村舍,一如那夜崔琰在曹操帳下所說的,那樣凋零破敗。雨越下越大,道旁隨處可見無處避雨一身泥濘的乞人,他們有些患了重病,倚著斷牆不住地哀吟,讓我聽得心慌。
清河郡郊外慘狀提醒著我生存來之不易,我頓時消散了不少杞人憂天的焦慮。
人活著,真像造物者隨意擺弄的一場遊戲。
去年此時,我猶是拄杖行乞中的一員,今時今刻,卻能穿著乾乾淨淨的衣裳,坐在能遮風擋雨的帷幔車內。
那再過幾年呢?再過幾年的雨天,我又在哪裡?
顛簸了良久,終於登上小丘,叔父打起青傘,拉著我和鋮兒一同下了馬車。
墓園荒草萋萋,雨中僅有兩塊冰冷的墓碑赫然站立。
“阿姊……鋮兒怕……”
鋮兒一頭扎進我懷裡,止不住地掩面啜泣,惹得我也兩眼溼潤。
鋮兒像極了我前世那未成年的弟弟。
當年父親被送去殯儀館後,我們回到家中,滿心疲憊,只癱在床上,他沉默了一天,突然失聲痛哭,用被子遮住臉,悲慟地說:
“姐,我們沒有爸爸了啊——”
每每憶及此處,五臟崩摧,心肝裂斷。
這個世界還給我留了一個骨肉至親,算不算格外仁慈?
可我自身難保,將來崔氏一族頂柱遭曹操屠戮時,我哪裡又有十足的把握能護他周全?
叔父給我遞過一把傘,我點頭接過,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鋮兒不怕,別哭,有阿姊在。”
我忍著不讓眼淚落下,拉著他的手來到墓碑前,把傘扔在地上。
“乖,聽阿姊的話,來,咱們跪下,給阿翁阿母磕三個頭——”
鋮兒抽噎著,小小臉龐上雨淚縱橫,他認真問我:
“阿姊,鋮兒自出生時便沒了阿母,也不記得翁翁的模樣,是不是他們都不喜歡鋮兒……是不是,因為鋮兒,翁翁和阿母才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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