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骨(第2/4 頁)
我卻揣著如墜冰窟的心,感受不到絲毫陽光之下的溫暖。
我強作鎮定,微笑地穿過人群,大踏步往前走。
我知道,擺在我面前的,是七八成的失敗可能。
到底還是要那幾分自尊,即使初試結束,即使必敗無疑,我仍想走完剩下路程,於是就有了不顧家人催促回家的電話,堅持留在江城獨居,每日兼職,以圖他日研究生學費可自供。
或許,受這江城古韻庇佑,僥倖過了初試也未嘗可定?
我便是懷著這般忐忑之心在江城隅居下來的。
從中午兩點到晚上十一點都在店裡,早上八點起來看文學史的專業書,中午隨便煮點飯菜吃了又要趕去店裡。
工作數日,我一直在為自己低下的效率愁苦不已,笨拙地學著各種活計,常常令我汗顏慼慼。加之精神恍惚,手腳不靈活,難免受人排擠。一次進冰庫取貨,一不小心竟被反鎖在裡頭,在零下幾十度的黑暗空間裡,凍了六七分鐘。
飽受外人冷眼的同時,我開始自我懷疑。
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做不好,像我這樣平凡的人,難道真的要一事無成了嗎?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不知過了多久,把手撂在額間,我忽地睜開了雙眼。
盯著這片黑暗狹小的空間,寂寥與恐懼,竟瞬間席捲遍身,淚珠也止不住地滑落在枕間。往昔悲歡,點滴重現,十多年庸碌求學,二十三年人世沉浮,還有那親朋的生離死別……到底,什麼才是永恆?
側身但見,對面樓層的幾束燈光,自窗格里穿透而進,幽幽暗暗。
你說我無病呻吟,倒也在年少嘗過不少愁苦滋味;你說我顧影自憐,倒也委實可笑。
我自恃天下最自信也是最自卑之人,我這個失敗者,從未真正承認自己失敗過。
忽而覺著索然無味了,便起身下床,去盥洗室洗了把臉。
我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頭髮蓬亂,臉色蠟黃,眼睛浮腫,似怒似哀,再走遠些,便只能見個模糊的輪廓了。
這尋常的皮囊外相,確實跟天資平平的我很是般配。
渾渾噩噩的日子裡,好在,還有行李箱裡一堆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古代文學書籍陪伴。它們不僅是我考研需攻讀的物件,更是我籌備畢業論文的必讀書目。
又開始坐在老舊的書桌前發呆,慘淡的橘色燈光打在孤零零的詩集冊上——一本古代文學作品選。
我眨罷眼,努力揚了揚嘴角,信手抓過。
一張泛黃的紙片從書頁間滑落,靜悄悄地躺在地板上,我低頭去撿,目光即刻被一行工整的行楷字吸引:
從白骨堆裡爬起來慷慨悲歌
盯著這張紙片,發呆良久,我驀然回神,忽而回憶起兩年前的課堂時光——
我的第一位古代文學老師,是名極富個性的女先生。她年過半百,卻風韻猶存,氣質如蘭,最愛穿一身淡雅的旗袍。授課時目光炯炯,聲音雖柔和纖細,講到重點時卻鏗鏘有力。從先秦濫觴講到魏晉風流,我都能深刻感受到她對古人分明的愛恨。當講到漢魏之際的建安文壇時,她的感情尤為熱烈,情緒激動地為同學們闡釋“建安風骨”之內涵,末了,一言以蔽之,即是“從白骨堆裡爬起來慷慨悲歌”。
我那時,並不熟悉什麼“三曹”、“七子”,也不會區分“建安風骨”和“魏晉風流”。
我只在桌前托腮轉筆,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幅蕭索淒涼的亂世郊野圖來,心底還在好玩似的默唸:
哎——枯藤老樹昏鴉,白骨荒冢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唸完就呆呆地幻想曹劉孫三分天下的舊事,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用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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