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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樓上,總守著一個供水手享用的多情妓女,這裡倒不,這裡的水手向來比湘西水手更辛勞,更窮,這兩樣東西足以打垮一個男人肉體上的慾望。既然水手們缺了那份激情,清溪河上的浪漫女子也懶得守在吊腳樓上眼巴巴地等“我的人兒”了。這裡的吊腳樓主要不是用來望人,而是做了堆放雜貨或晾曬衣物的處所,有的還用來做了廁所,霧氣濛濛的清早,歇在河上的水手如果定了睛看,常常可以望見白白的女屁股蹲在那裡撒尿。
東巴和清溪相似的就是這點兒了,要說熱鬧,清溪遠遠超過東巴,雖同樣沒什麼顯示威嚴的城牆,但街道比東巴場多出好幾條,東巴場的街道人們說是狗腸子,獨獨的一根,清溪場的街道分出了好幾支,稍不熟悉的,就知頭不知尾。東巴場的街面,全是土路,而清溪場的,則是清一色的石板街,石板厚重,光滑,本是從對河馬伏山上開下的白石,年深日久,全都青幽幽放光,熱天再多的人擠在街上,既無灰塵,又覺涼爽。這也難怪,東巴場只管東巴鄉,只是偶有老君鄉的人下來,清溪場卻與三鄉毗鄰,人們自然就把這裡當成了物資集散地。
商業活泛起來,當時清溪場一個老秀才在一篇文章裡,借用戰國時蘇秦盛讚齊國富有的話誇張道:“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這裡的居民普遍比東巴場上的富有,王維舟故里王家壩和對河的侯家壩,也比東巴的黃、鍾二壩豐茂潤澤。
要說何大真正見了一點世景,也是在清溪場上。
清早,街道靜得出奇,青石板街在熹微的天光底下,暗黑暗黑的,像一條大魚的脊背。當它漸漸顯出本色的時候,正街的中心便響起特有的叫賣聲:“碗兒糕喲——碗兒糕喲——”叫賣的是一個老婦人,總是把“碗”吐得很重,很長,“兒糕”一滑而過,“喲”字被她吞掉,就像一聲無奈的嘆息。到中街與上街連線處的警署門口,必有一個瘦長身材的灰衣兵士,喝一聲:“等倒!”老婦人便停止吆喝,站住不動,灰衣兵士端著長身窄面筲箕,走到老婦身邊,認真挑揀五個碗兒糕,也不付錢,轉身走了。這是他孝敬警備連長的。灰衣兵士進去之後,老婦人立即收回掛在臉上的笑,把幾滴悽苦的清淚灑在無言的大街上,推著“雞公車”,走上幾步,才想起她的職責,“碗兒糕喲——碗兒糕喲——”地叫賣。如果是冷場,老婦人的叫賣聲要響到中午時分,逢趕場天,上午十點左右,她的聲音就會被嘈雜的嗡嗡聲淹沒。
整個白天,街上幾乎都有吵架的。打架的卻極少,如果你看著他們馬上就要打起來了,證明這場架快吵完了。這裡浩蕩的水,培育了人們的水性。黃、鍾二壩也被水包圍,壩上人的性情,卻暴桀粗糲,要不是遠古祖先性格的遺傳,真是沒法解釋的。
清溪場居民的水性,體現在男人疏闊流動的品格和不尚孔武的性情上(王維舟例外),更重要的是體現在女人身上。這裡的女人都漂亮,長眉秀目,腰段子又好。她們說話,總帶著一種澀澀的嗲氣,有事無事打著眼風,即使周圍沒一個人,也愛東瞧西望。在石拱橋頭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一到趕場天就打扮得妖妖嬈嬈,搭張竹凳坐在門邊補衣服或打線襪,一坐就是一整天,好像飯也不吃一頓。數十年後,我在鍾家壩的旭日中學初中畢業,到清溪場參加中考,就在一家飯館遇見了這婦人的孫女。那女子也是二十餘歲年紀,是飯館的主人。黑如點漆的眸子使她有清溪河一般的嫵媚,濃濃的眉毛又使她顯出少有的野性。她穿著暗花單衫,碩大而挺實的乳房在廚房和廳堂間顛來顛去,可她的腰身和步子卻很慵懶,與生動活潑的乳房形成反差。事情一完,她就站到門邊去,倚門而望,如她祖母一般打著眼風,稍見可笑之物,就禁不住花枝亂顫……
飢餓百年 三十八(2)
入夜,跟萬家賭場同時開業的,就是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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