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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意模糊的贊語一下子使大家的心情沉重起來。母親有幾分尷尬地乾咳著,父親則彆扭地歪著頭,試圖看到嬌嬌的臉。父親含混不清地說:
嬌嬌,叫大大吧,叫大大……
老蘭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紅紙包,插在嬌嬌和父親之間,說:
初次見面。討個吉利。
父親慌忙把那個紅包掏出來,連聲說:
不行,老蘭,堅決不行!
為什麼不行? 老蘭說, 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
給誰也不行…… 父親可憐地囁嚅著。
老蘭從大衣口袋裡又掏出一個紅包,直接遞給了我,狡猾地眨眨眼,說:
咱們是老朋友了,怎麼樣,給點面子吧?
我連一絲一毫的遲疑也沒有,伸手就把紅包接了過來。
小通…… 母親痛苦地喊叫著。
我知道你們的心思, 老蘭將兩條胳膊伸進大衣的袖子,莊嚴地宣告, 我告訴你們,錢是王八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
他的話像沉重的鉛塊一樣落地有聲。父親和母親表情木然,目光惘然,彷彿一時解不開老蘭話裡藏著的玄機。
楊玉珍,不要光想著賺錢, 老蘭站在我家堂屋的門口,嚴肅地對母親說, 要讓孩子們念書。
我捏著紅包、父親和嬌嬌夾著紅包,我們事實上已經收下了老蘭的紅包,其實我們也沒有能力拒絕老蘭的紅包,我們心情複雜地將老蘭送出了房門。房子裡的燈光和燭光從門口突圍而出,即刻散在院子裡,使我們看清了母親的拖拉機和我那門還沒有來得及搬運到屋子裡收藏的迫擊炮。炮筒子上遮著一塊土黃色的帆布,彷彿是一個具有鋼鐵意志的戰士,戴著偽裝,趴在糙叢中,等待著長官發令。我想起幾天前發出的要炮轟老蘭家的誓言,頓時感到心中惴惴不安。我怎麼會產生如此奇怪的念頭呢?老蘭這人並不壞,甚至還是個值得我崇拜的好漢,我怎麼會對他產生那樣大的仇恨呢?越想越感到有些糊塗,於是就不再去想。也許那隻不過是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夢夢,反反正,母親曾經這樣說過,為她自己的噩夢解脫,也曾經為我的噩夢解脫。明天,不,待會兒送走老蘭,我就把它搬進倉庫, 槍刀入庫,馬放南山 ,天下從此太平了。
老蘭走得很快,儘管我發現他走得有些晃蕩,但他走得的確很快。也許不是人家老蘭先生走得晃蕩,而是我自己腳步不穩。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體驗酒後的感覺,也是我第一次獲得了與大人平起平坐的權利,而且我的第一次與大人平起平坐竟然是與非同凡俗的老蘭先生在一起,這真是巨大的榮耀。我感到已經步入了成人的世界,將豐收、平度、皮豆等那些曾經瞧不起我的傻傢伙們遠遠地拋到了少年的門檻之內。
黃豹已經把我家的大門拉開了,他機警的神情、矯健的腳步、輕捷準確的動作讓我敬佩不止。在這個漫長的夜晚,我們在房子裡圍爐吃酒,他卻站立在室外的寒風裡,站立在尚未融化完畢的雪裡,神經繃緊如即將離箭的弓弦,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防止壞人的偷襲,防止野獸的侵入,保衛著老蘭的安全,連我們這些跟老蘭一起吃酒的人也享受著他的保護。這樣的犧牲精神值得我們學習。他不但要擔當保衛任務,還要豎起耳朵,分出心思,一刻也不敢懈怠地聽著老蘭的巴掌聲。巴掌一拍,他馬上就會無聲無息地、像個幽靈似的出現在老蘭的身邊,接受老蘭分配的任務,然後就是雷厲風行地、不打折扣地、不講價錢地、堅決地、徹底地去將老蘭的命令貫徹實施。譬如老蘭要鯽魚湯,在那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只用了半點鐘,就把鯽魚湯端到了我們的圓桌上。彷彿這盆鯽魚湯一直在某個距離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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