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經筵(上)(第2/3 頁)
書官讀書時,眾臣紛紛抬眼,用眼角偷窺皇帝表現。見皇帝低頭跟著默誦,嘴角都露出笑意,彷彿舒了口氣一般。
讀書畢,講官開講。四書五經乃是這個時代的官員吃飯家伙事兒,每個字早就精研熟透,各類註解全部爛熟於心,講起來毫不費力。
王希烈乃嘉靖三十二年進士,三朝元老,在翰林院、國子監打滾多年,此時開講真個是舌燦蓮花,天花亂墜,卻又能深入淺出,充分照顧到皇帝的接受能力。
講了半刻,另一個講讀官丁士美又結合這段書講歷史典故,也是緊扣主題,用具體事例論證書中的微言大義。
朱翊鈞端坐靜聽,目不斜視。他身體原來的主人其實早已會背誦四書,但對其中的微言大義不甚了了,今日以一個後世成年人的思想再次接受古代的教育,對《大學》中的哲學思想與後世所學對照,深深理解自己對前世國學認識很膚淺。
第一段講罷,王希烈躬身問:“皇上可明白了?”
朱翊鈞肅容答:“朕知道了。”
於是贊禮官再喊讀書,讀書官又將《大學》第二段讀了十遍,兩位講官又講。
待第二段講罷,朱翊鈞插話道:“此處朕有疑。”
兩位講官和眾大臣尤其是侍班翰林們均是一振,這經筵禮儀繁瑣,所講內容卻是他們都爛熟於心的,眾人見皇帝聰敏好學,開始時還因帝統得人而激動了一會兒,後來基本上全體魂遊天外去了。
忽然聽得皇帝有疑問,全體像抹了神油似的立馬精神了——原來,這些侍班大臣並不是擺設,一旦主講官所講內容皇帝沒聽明白或不滿意,侍班可以出列加以解說的,在這個場合表現一下,就有可能“簡在帝心”。一個個目光炯炯,都等著皇帝提出問題。
“格物何解?”
殿內諸臣喜形於色,《大學》一章,難點卻公認在“格物”,自董仲舒以降,鄭玄、司馬光、程頤、朱熹,正德朝的王陽明均為儒家宗師,對此解釋卻莫衷一是。
皇帝提出這個疑問,說明是做到了“有所學、有所思”,真真是“聖學緝熙,駿烈增光”了。
剛才王希烈二人已經講過了格物,當然是按照朱熹的註解講的(官學正宗),格物乃“窮盡事物之理”,卻因為時代侷限講不到事物之理的內涵,只在事物所體現的“道德”上下功夫,卻讓朱翊鈞不滿意了。
未等講官和眾臣回答,朱翊鈞道:“物有其故,實考究之,此可謂‘格’乎?大至天下宇宙,小至草木螽蠕,乃至士農工商兵諸事,此可謂‘物’乎?物在彼、故也在彼,何以格之?汝等為朕講來。”
這句話包含了三問,第一問是說“物”(被研究的物件)都是有有其客觀規律的,我們實實在在的研究它,這個研究就是“格”嗎?
第二問是說被研究的物件包括什麼呢?第三問是說,被研究的物件是客觀實在的,其中的規律也是客觀存在的,我們怎麼研究?用什麼方式去研究呢?
如果剛才群臣喜形於色乃是因為皇帝有所學有所思,此時卻感到有些驚悚了。一總角小兒,問出儒學中近乎道的問題,給大家的感覺已是多智近妖了,翰林編修中幾個腐儒免不了暗思“聖聰天授”乃至激動到熱淚盈眶,但能進殿中為重臣的,卻沒有一個是情商、智商在水準線以下的,不免懷疑皇帝在準備經筵的時候,有人給他準備了這樣一個問題。
張居正居於文臣首位,抬頭看向對面內臣首位的馮保——卻見馮保也是張大了嘴巴,一臉疑惑,滿腦門大寫的懵逼。
群臣心中百轉千回,腦海思索著各種可能性不提,皇帝對面的兩位講官卻有些蒙了。
關於皇帝所問的問題,這兩位平時在鑽研經書的時候儘管有所思考,但都服膺朱熹的解釋,——不服也不行,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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