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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桌子?”
國營的雜誌社大部分的員工都是工作十年以上的老僱員,因此雜誌社維持著一種如今稀缺的大家庭感:溫暖但是藏汙納垢,每個人都坦然地暴露出自己懶惰、醜陋的一面。家醜不可外揚,面對齟齬,大家默契地捂住彼此的眼睛。
紅髮女孩兒突然想起什麼,從大包裡找出一個資料夾,翻開是一張影印的老照片,那是雜誌社創刊十週年時的員工合影,大家坐在臺階上,笑容燦爛。
“是這時候嗎?”女孩兒問。
“這你都能找出來!”姜夕很驚訝,看到照片裡的自己眾星拱月般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穿綠色的一字領背心和高腰牛仔褲,無可挑剔的鵝蛋臉,歪著頭,不笑,可是眼神有媚態。不分物件的嫵媚就是諂媚。
“那時候的我比較軟弱。”姜夕不好意思地輕聲說。
在去畫廊的車上,紅髮女孩兒坐在前座,說自己第一次看到姜夕的畫是在大陸的一間畫廊,當時非常驚豔。“真的很巧欸,沒想到我參與的第一個專案就是你的畫展。”女孩兒很興奮。
聽他人滔滔不絕地談論自己,姜夕有點兒恍惚。她想到了自己幾年前在美國,遇見一個德高望重、白髮蒼蒼的科學家和他年輕的女秘書,科學家已經老得記憶力衰退,在涉及具體年份的時候總是會卡住,女秘書俯在他的耳邊提醒:“1971年的時候,您剛到密歇根大學……”彷彿他已入土,而她是他的一座博物館。
姜夕身上一陣惡寒。
她開始後悔,覺得答應做個人回顧展——也是她的第一次個人回顧展,是個錯誤。
她已經到了中年。按理說,已經到了收割的季節——對於智慧、財富、聲名,她應該感到前所未有地踏實和實在。可如今,在人生的路上走了一半,她回首望,卻只看到斷壁殘垣,如見鬼一樣心驚肉跳,前所未有地輕和空虛,空調吹出的涼風如海潮,隨時會把她捲走。
她感到自己正在不斷下沉,陷入座椅裡,陷入地板裡,陷入柏油馬路中,陷到最深處。
第三章
確定了第一幅畫掛的位置,把畫在淺藍色的牆壁上固定住,紅髮女孩兒誇張地“哇”了一聲,所有人都笑了。
畫裡是個男人的裸體。年輕男人大步行走在水邊,側面示人,微微低著頭,灰白的身體,灰白色的頭髮,平坦的小腹被一隻白鶴的脖頸纏住。男人看起來清癯而柔軟。
畫裡的男人是她第一個正式的男友。
姜夕是那種從小就好看的女孩兒,因為畫畫,氣質獨特,追求的人也多。因此,她少女時期就給自己立下原則:不和男孩兒單獨看電影,不和男孩兒單獨吃飯。立下了一大堆規矩,上了大學才發現自己在兩性關係上遠遠落後於同齡人,慌慌張張地開始談戀愛。
開始和男孩兒們約會之後,姜夕才發現自己無法愛人。電影裡、書本里、同宿舍的女生身上出現的狂熱與惆悵,她自始至終都無法感受到。她從來沒有坐在電話旁等待過,也從來沒有為一句模糊的話而輾轉失眠,哪怕心儀的男孩兒移情別戀,她的難過也不會超過一天。所有人都以過來人的口氣告訴她:那是因為你不夠愛他們。
這話只有一半是對的。
她非常愛他們的身體。坐在腳踏車後座上,看著騎車男生微駝的背脊曲線,這帶來的幸福感遠勝於親吻和擁抱。她對他們的愛是純視覺的:夾著香菸的彎曲手指,跑動時繃緊的小腿線條,回頭時肩膀傾斜的線條。這些是她想佔有的部分,這些比愛更永恆。
當他們的身體無法再提供給她視覺上的刺激,她對他們的迷戀也就隨之結束。
她第一次見到唐鵬的時候,離著很遠,就聽到了他身體的聲音。
那時候她已經研究生畢業,在雜誌社工作了兩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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