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番外四(第1/5 頁)
談文謙是那年冬天走的。
住院樓的樓層裡還有位老人家,在邊上的四人病房裡,大約是一樣的毛病,家裡輪班來照顧。談梨來療養院幾次,幾乎每回都能見著那個老人被家裡兒女推出去曬太陽。
老人很和藹,上了年紀戴著假牙,但是院裡不太讓戴,回回出去的時候都摘了,嘴巴就往裡癟著。他每次見了談梨,就用有點癟的嘴朝談梨笑。
談梨也會回一個笑。
老人出院那天,談梨也在。
她站在門口,聽見醫生壓低聲音對家屬說,沒多少日子了,還是帶回去過個好年吧。
家屬是個四十左右的女人,大概是老人的女兒,忍著淚點頭。
談梨還是站在門口。
她看見老人被輪椅推出來,身上蓋著外套,他蒼老得不像樣的臉上布著深深的溝壑一樣的皺紋,眼睛渾濁,扶在輪椅邊的手攥得很緊,像懸崖下面枯老的藤蔓糾纏著藤蔓。
他原本是平靜近呆木的,但輪椅被推出去一兩米的時候,老人突然哭了。他顫著手拉住推輪椅的女兒的手,抖著癟下去的嘴:“……你最孝順了,你跟他們說,我不想出院,,……我不想死……”
那個在醫生面前忍了許久的女人,眼淚譁一下子就淌了下來。
但老人最後還是走了。
談梨在空寂的長廊上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扶在門上的手都發僵了,她才回到病房。
談文謙也一天天消瘦下去。他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就算醒著,很多時候也是意識不清的,望著天花板的眼神空茫。
談文謙是孤兒,談梨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親,那些生意上的朋友聞訊來看望的,他並不肯見,所以左右也只有零星幾個人出現,顯得寂寥而單薄。
近年關時,有天早上談梨來了,依舊是坐在他床邊並不說話。明明只有四五十歲的男人,老得像個六七十的老頭子了,他躺在蒼白的床上,睜眼望著窗外。
那天早上的太陽很好。
談文謙突然說:“我今天很有精神,你推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談梨抬起視線。
在她的記憶裡,談文謙一直很強勢,他說一不二,發號施令慣了,一身裝著端著的脾氣。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她聽他用這麼輕又不安的語氣,問她好不好。
談梨沒說話,只站起身。她放下手裡的書,淺綠色的硬皮封皮,摸起來手感很好,是史鐵生的《病隙碎筆》。
她按鈴,讓人送來了輪椅,在護工的幫忙下把談文謙扶上去,推他往外走。
年底正深冬,p市的風極冷,冷得往人骨頭縫裡鑽。
療養院的廣場裡也沒什麼人了,噴泉結了冰,菩薩雕像高高在上,冷漠又悲憫地看著底下人們來來往往。
談梨推著輪椅上的談文謙,順著平坦的石板小路,緩慢走著。
石板路旁栽著樹,在寒冬裡掉光了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和樹幹。
談梨認不出它是什麼。她在心裡想著的時候,聽見輪椅裡埋在毯子下的談文謙說了句什麼。
談梨停下輪椅:“你說什麼。”
“櫻樹,”那個聲音在冬日的風裡聽起來更加蒼老無力,“它的花很美……”
談梨推動輪椅。
談文謙闔上眼,不知道在對誰說,低低的,像呢喃:“她最喜歡櫻花了……我和她結婚第一年,她在院子裡栽了好多,好多櫻樹。櫻花開的時候,她就站在樹下,朝著我笑……”
談梨知道,“她”是喬意芸。
但談梨不覺感動,只打心底覺得這個男人可笑,還有一種無力的憤怒。
他這一輩子遇見過那麼多女人,他給了應雪容初戀和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