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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雪白宣紙,上頭用草書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字,毛筆仍斜斜擱在一旁。我湊近一看,看到那上面寫的正是陸游的《示兒》。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它的第一句赫然寫成了“死去原知萬事空”,在“原”字旁邊,作者似乎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形成一個圓圓的墨點。
若在平常人眼裡,這不過是一幅普通的毛筆字帖而已。可在我眼裡,意義卻大不一樣。我和姬雲浮的初次相識,正是在宋代古碑的拍賣會上,在那裡他指出了“元”字與“原”字的區別,將我擊敗。他在臨死前寫下這麼一首詩,還故意寫錯一字,顯然是一個只有我才會注意到的暗記。
看來,姬雲浮生前,恐怕還和那位兇手周旋了一段時間。他知道自己無法倖免,即使留下遺書或者提示,也會被兇手毀滅。所以他抓緊最後的時間,打造了一把專用鑰匙,只有在我眼裡才能發揮作用。
可是,這把專用鑰匙,到底是用來開啟什麼的呢?
我再度掃視桌案,上頭擺著一盞荷葉筆洗、一方翕州硯、一尊青銅鏤花小香爐、一塊銀牌、一個鳥紋祖母綠玉扳指、幾本經味書院的線裝書,還有一個小犀角杯和一把金梳背。這些東西有十幾件之多,種類繁雜,而且擺放次序很怪異,一字排開。
看起來,姬雲浮在寫詩前後,曾經玩賞過這些東西。姬雲浮在岐山是收藏界的大人物,手裡有幾件鎮宅之物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我上次來的時候,姬雲浮說過,這書房裡全是書與資料,其他東西都擱到別處去了。他忽然把這些東西拿到書房來玩賞,一定有用意。
我轉頭問姬雲芳:“我能拿起來看看嗎?”
“您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就成,不要食言而肥。”她譏諷地撇了撇嘴,以為我是找理由想窺視她堂哥的收藏。我沒理睬她的鄙夷視線,先拿起那把金梳背,細細端詳。我想,姬雲浮會不會把一些訊息留在這些小玩意上面。
這梳背大概是桌子上最值錢的了,從造型來看是唐代的金器。梳背上是團花紋飾,全以極細的金絲勾勒而成,而花蕊部分則鑲嵌著一粒粒細小金珠,十分華貴。我翻過來掉過去,沒發現任何文字,倒無意中看出,這東西居然是件贗品。
說來諷刺,我對金銀器不是很熟,之所以能看出其中的問題,還是姬雲浮前不久聊天的時候教我的。
姬雲浮告訴我,唐代金器上的金珠,製作工藝被稱為“碾珠”,先是把金絲切成等長的線段,然後加熱燒熔,金汁滴落在受器裡,自然形成圓形,再用兩塊平板來回碾成滾圓的珠子。焊綴的時候,用混著汞的金泥把珠子粘在器物上,加熱後汞一蒸發,就焊上去了。
這種工藝很麻煩,所以後世都是改用“炸珠”的辦法,把燒熔的金汁直接點在冷水裡,利用溫度差異,結成金珠。炸珠比碾珠省掉了一道程式,但比後者要粗糙,金珠尺寸不能控制,且形狀不夠圓。
這個金梳背就有這個問題:花蕊中的珠子圓度不夠,且大小不一,擠在一起顯得笨拙凌亂。
我猜姬雲浮也看出這是贗品,只是出於好玩而收藏。在他堂妹的注視下,我把金梳背放下,再去看其他的東西,結果發現裡面真假參半:犀角杯、玉扳指和筆洗還有另外幾件是假的,其他都是真品。
可是無論在哪一件器物上,我都沒發現任何刻痕與標記。
我失望地轉身離去,也許是我想多了,這一切只是巧合。姬雲芳看我沒提出任何要求,明顯鬆了一口氣。她把我送到門口,態度緩和了不少。我問她姬雲浮的遺體告別儀式是什麼時候,我想去弔唁。她告訴我時間還沒定,但一定會通知我。
我走到腳踏車前,失望與悲傷讓我的腳步變得沉重。我扶住車把,回過頭去,想再看一眼這棟已變成姬雲浮故居的房子。我從青牆掃到簷角,從滴瓦掃到脊獸,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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