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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沒精神。依我瞧著,怕是那日被驚嚇甚了,須得和三太太說,另想個有用些的法子才是。”說著又低聲咒罵了幾句:“二太太也真是的,大白青天的做那種缺德事,也不知道遮掩著些,生生嚇壞了咱們四姑娘。”
林謹容的眼皮輕輕動了動。
桂嬤嬤說的是二房尚未成親的四少爺——她的四堂兄搞大了二太太身邊丫頭的肚子,二太太一碗藥打掉那胎兒,卻不曾收拾乾淨,剛好被林謹容撞上,從而嚇壞了她的事情。前一世的時候,她神思恍惚了將近一個月,家裡又請大夫,又請神的才算好了,但這一次,她卻不是為了那件事害怕,這種事情,和她後來遇到的那些事情比起來又算得什麼!親眼目睹過匪亂的人,才知道什麼叫做命如草芥!
只聽荔枝嘆息了一聲:“太太也難,三爺又不管事。”
林謹容的親父林三爺不管事,是個散仙,四姑娘被驚嚇成這種樣子,他也不過是應景來看了兩回就算了。三太太陶氏性格剛烈,眼裡揉不得沙子,不懂服軟低頭,夫妻二人就是怨偶,從來在一起就好好說不上十句話,為了這事兒二人又是狠狠幹了一大架,半個月了還僵持著沒說話。
桂嬤嬤沉重的嘆了口氣,沉默片刻,卻又興奮地同荔枝道:“聽說了麼?姑太太明日也要趕回來的。”她帶了點幸災樂禍的語氣,“你說這都過去好幾年了,也不曉得她那個過繼來的小少爺養熟沒有。那孩子過繼的時候年紀也太大了些。”
“再大也不過是孩子,這都離開六七年了呢,只要姑太太對他好,人心都是肉長的,怕也是差不多了吧。”荔枝低聲回答了一句。
林謹容近乎麻木地無聲道:“沒有的,陸緘永遠都喂不熟。他的心裡只有他自己和他的親生父母,再沒有旁人。”
一想到陸緘,林謹容的心裡就不好受,她竭力去想其他事情,不願再想這個名字和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一切。她透過半舊的紗帳看著桌上那盞青瓷省油燈,拼命地想,再小些的時候,家裡用的是銅燈或是蠟燭,後來祖父賦閒,父親這一輩中又沒有出類拔萃的,雖有功名卻不曾出仕,更不會經營,都是些只曉得吃喝玩樂,吟風弄月之輩,家裡只有出賬沒有進賬,她這一輩的兄弟姐妹卻又極多,世人婚姻論財,幾場喜事辦下來,家裡除了老太爺和老太太房裡外,上上下下就都只能用這相比銅燈可以省一半油的青瓷省油燈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在那時候,她得了那門姻緣時,家裡的姐妹們還羨慕得眼睛發亮,她也自以為是好姻緣……錦繡良緣,嗤……怎麼又想起這個來了?她嗤笑了一聲,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如果她沒有記錯,明天陸緘也是要來的,那是她和他長大後第一次見面。明天,林謹容的心裡陡然生出幾分戾氣來,貝齒咬得嘴唇生疼。
雖然心中事情多,但她到底年小,很快就覺著那盞燈越來越昏黃,越來越遠,漸漸的,她睡著了。這一次,她睡得安穩無比。
太陽剛露了半個頭,一個窈窕的身影提著壺輕輕推開雕花門扇,在窗邊銅盆裡注滿了熱水,方走到床前,打起帳子,把微涼的手伸進藕荷色的絲被去冰還在昏睡中的林謹容。
林謹容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眯縫著眼睛警惕地看著面前那張宜喜宜嗔,微微帶著些調皮的俏臉,眼裡閃過一絲不耐和譏誚,唇角卻輕輕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桂圓。”
丫頭桂圓是桂嬤嬤的親生女兒,和林謹容算是同吃桂嬤嬤的奶長大的,又從小伴在林謹容身邊,論起親厚來,荔枝都要差了一大截。故而,桂圓對林謹容的態度可以說是親暱到超出了平常主僕的情分,林謹容待她也是超出了主僕的情分,一門心思就想替她謀個好前程。可是,就是這樣的桂圓,最後卻是那樣背主忘恩,貪心不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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